卫风叹息了一声,迎着卫子夫的目光:“姑母,要说不恨太子,确实是句假话。”卫子夫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她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是真从卫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很失望。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情绪十分低落:“我知道,我知道太子这次做得不对,可是……”
卫风握着卫子夫的手,又接着说:“可是,姑母,我现在不恨他了。”
“风儿,你……”卫子夫惊喜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卫风。卫风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太子有太子的难处,再说了,这件事确实也是我自己鲁莽引起的,怪不得太子。如果不是我闯狱杀人,而是直接进宫去求陛下,事情不会闹得这一步,阿母也不会死。”他说着,眼中的泪不由主的流了出来,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在别人面前也能露出笑容了,可是在卫子夫面前,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能这么想,实在不易。”卫子夫抚着卫风脸上的泪,“不管怎么说,太子也有卫家的血脉,他还是向着卫家的,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实在没有什么能力。”
“我知道。”卫风点点头。
“既然你都知道,你怎么还……”卫子夫不解的看着卫风。
卫风没有犹豫,他今天到椒房殿来虽然只是意外,但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要说的话。他明白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如实的传到太子的耳朵里,而卫子夫显然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传话对象。
“姑母,你知道太子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被一个权臣……”他指了指外面,卫子夫虽然不出殿,可是不代表她对江充在未央宫里做的事一无所知:“被一个权臣欺负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他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反而被陛下冷落了?”
“为什么?”卫子夫显然对政治没有什么天赋,虽然在宫里呆了近五十年,权谋还是一片空白,对卫风这个问题,她只有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说不上子丑寅卯来。
“他太手软了。”卫风虽然想到卫子夫比较老实,可是没想到老实到这个地步,五十年啊,就算再没有天赋,也该有些意识了。唉,真是个可怜的人,太子那么无能,可能就是遗传了她。
“手软?”卫子夫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她茫然的点着头,却又不明所以。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卫风只好放弃了点到为止的想法,转而耐心开导她,“陛下也能忍,他十六岁登基,先有太皇太后,后有皇太后,他都忍了,可是,他不仅能忍,更有强硬的一面,窦家,田家,包括我卫家,那么多的名臣,哪一个是他的对手?只要触犯到他的权威的,格杀无论。他这一生诛杀过的能人有多少?可是又有哪一朝、哪一代出现过陛下这样的盛世?高祖皇帝那么厉害,被匈奴人围在白登城七天七夜,可是陛下呢?十几年的时间打得匈奴人鬼哭狼嚎?他的手段,又岂只是忍可言的?”
卫子夫有些明白了,她用手指指点着卫风:“你是说,太子不够强硬,所以陛下不喜欢他?”
“是啊。”卫风轻轻的一拍手:“姑母你想啊,陛下北击匈奴,南击百越,东击朝鲜,西通西域,打下了如此辽阔的江山,他当然希望他的后继之君能够象他一样威镇天下,当然希望我大汉能象现在一样万国来朝,足迹踏向更辽阔的疆土。可是太子面对一个江充就缩手缩脚,他能喜欢吗?江充是什么?江充是陛下的一条狗!再有用的狗,能和儿子相比吗?”
“这……”卫子夫稀疏气的眉毛耸动着,觉得卫风似乎有些道理,太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陛下生疏的,好象就是这个江充来了之后,他没收了太子的车马,太子却向他陪罪,最后还一点用也没有。
“你看我,闯了廷尉狱,活撕了江安,陛下杀我了吗?没有。”卫风进一步的举例说明:“为什么?真是因为阿母去求陛下吗?当然有这方面的因素,可是这只是一方面。陛下是什么人?当年修成君临死前,预先给她的儿子修成仲子留下了赎命钱,并且亲口取得了陛下的允诺,但是当修成仲子犯法的时候,陛下是怎么做的?照杀不误。陛下就不是那种注重亲情的人,他只看值与不值,江安是什么?他是小狗,我杀他,陛下当时会生气,可是迟早会放了我,阿母是关心则乱,要不然……”
卫风抹了抹泪,又接着说:“对于陛下来说,江充和江安差不多,不过是大狗和小狗的区别,江充再能耐,他还能比得上丞相?陛下手上死过多少丞相?可是我和太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呢?我再受宠,只是个外甥,太子那可是他的储君。如果太子当机立断,斩杀了江充,陛下会怎么样?大不了一时震怒,等他气消了,他反而会觉得太子果决能断,就算杀错了,也没关系,陛下杀错的人还少吗?”
“你是说太子应该杀了江充?”卫子夫吃了一惊,觉得卫风这个说法有些太出人意料了。
“二十年前就该如此。”卫风点点头:“前段时间我去赵国出使,带回一个足以致江充于死地的消息,还有能一举掰倒杜家的事,可是太子优柔寡断,一心想着先度过这段时间,没有动手。可是他想等,江充不能等,现在江充已经逼到门前了,他还在等。你说陛下会怎么想?陛下是那种被人逼到门前,还忍气吞声的人吗?他会喜欢这样的太子来继承他的万里河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