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华听得出来,郑深这是在安慰他。
他非常难受。虽然他早就对朝廷大失所望,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天地君亲师,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报效朝廷,为民做主。
可若是他效忠的这个朝廷腐朽不堪,完全不将百姓当人呢?
同一时间,备受打击的还有钱清荣。
他虽然看不惯朝廷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京城的权贵们只知享乐,争权夺利,但他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狠!
不过较之于消息不够灵通的陶建华,他都没法自欺欺人,因为长泰县灾民们的说辞,无不将罪魁祸首指向了朝廷。
朝廷派了几千人的军队到阳宁河,这么大的队伍,沿途看到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将信重重摔在了桌子上。若当初朝廷在江南也是此等做派,那也怪不得江南百姓要反了。
这话终究是有些大逆不道,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生了一会儿闷气,他命人将信仍旧原封不动地送去了庆川,然后起身组织百姓救灾。朝廷不管,陈大人要管他们,他也要管。
这世上虽有些丧心病狂之辈,但也有不少忠义之士,他能做的就是不同流合污。
这一天,关于朝廷放水淹定州之事很快在各地传开了,无数人的信仰开始崩塌。
陶建华也看到了兴远这边送来的“证据”。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呆了许久,然后提着酒去找了郑深。
郑深知道他心情不好,什么都没说,将他请进屋,倒上酒,一杯接一杯。
陶建华一口气喝了五杯酒,然后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抬头看着郑深说:“郑先生,如今我们庆川已经入了局。我知道大人暂时还没那个心思,可大人若不……依朝廷这德行,以后是容不下他,也容不下我们的。”
郑深按住他拿酒壶的手:“陶大人,你喝多了。”
陶建华推开他的手,轻哼道:“这点酒还醉不了人,我心里有数。你跟童敬、林钦怀他们早就有这个心思吧,算我一个。我老陶这辈子谁都不服,唯独服大人,此生愿追随大人,鞍前马后,纵死也不言悔。”
他以前没正式提这事,也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犹豫不决,下不了决心。
可朝廷在定州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今日定州百万百姓能被舍弃,下一个呢?会不会是他们庆川两百万官员、百姓?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君不仁,臣不忠!
哪怕以后会被后世的人骂是乱臣贼子,他也认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实在没什么可效忠的。
郑深看出了他的认真,苦笑了一下:“咱们这么起劲儿,大人可还没想好呢。若不是我骗了大人,只怕三年前大人就已辞了官,做个逍遥富家翁了。”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郑先生,如咱们这等官员,在这乱世中都惶惶不安,朝不保夕,何况是平民?大人这愿望终究只能是愿望了。事已至此,你我,大人,庆川都没有退路可言了。”
陶建华仰头一口喝完杯中的酒,苦笑道。
郑深轻叹道:“陶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此事急不得。如今朝廷不做人,葛家军也不当人,想要在这乱世中立足,唯有自立,大人聪慧,应是已经想清楚了这点,只是还有犹豫,咱们多给大人一些时间即可。”
“况且这时候低调一些,不显山不露水,默默囤积物资,扩充兵力,任朝廷乱军讨伐征战,对我们而言是目前最好的情况。我们庆川的底子太薄了,不比朝廷,也不可能像葛家军那样肆意抢劫,那这事就急不得。”
陶建华拿起酒壶倒满了酒:“你老郑只怕是早就这么想了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狡猾得很。不过你说得对,即便有那个心思,现在也不是旗帜鲜明亮出来的时候,兴许大人也存了这个想法吧。我以后就安安心心跟着你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