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微很吃惊,在他看来姑妈的婚姻非常圆满,堪称圈内楷模,所有人提起都一脸羡慕,怎么能是凑合过日子?
奚莹说:“我知道你姑父是什么人,他也了解我。我们都只喜欢对方身上的一部分,不喜欢的部分互相尊重,避开不提。经营婚姻和交朋友一样,讲究一个求同存异嘛。”
奚莹笑笑,口吻里没有说教的意味,倒有点像哄小孩玩:“所以他的缺点我当看不见,我的缺点他也不让我改,跟他没法聊的东西,我找别人聊——能懂吗?”
没懂,奚微摇了摇头。
“哎呀,”奚莹说,“你想啊,爱情本来就是一个虚构的概念,谁也解释不清。你认为它存在,它就存在。认为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傻子才追求灵魂伴侣,聪明人只管自己想要什么。”
“比如说,你想享受荷尔蒙,就找能给你激情的人;想聊天,就找能听懂你说话的人;想喝酒,就找能陪你喝酒的人。——多简单,你管他们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有没有灵魂?”
“……”
以前奚微的爷爷总是说,他被姑妈带歪了,其实有道理。
后来奚微就再也没谈过恋爱,而且越长大越觉得姑妈那套理论是对的,人不该囿于俗世陈规,在不伤天害理的前提下,爱干什么干什么,全凭自己开心。
他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连“凑合过日子”也不能容忍,独身才自由,因为永远有更多选择,也可以不选。
至于爱情,奚微早就不再琢磨它是个什么东西。一定要解构的话,他觉得爱情是十六岁那年那女孩送他的那瓶汽水,本身平平无奇,是他的意志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换言之,爱情空无一物,什么也不是。
但十六岁早已远去,二十九岁的他坐在从医院回家的车里,突然想起那瓶遥远的汽水,又是因为什么?
下午四点多钟,唐瑜再次发来消息,说钟慎醒了。
彼时奚微正在楼上睡觉——昨天折腾一宿,心力交瘁,他竟然发烧了。不严重,但几片感冒药下肚,终于被催眠了。
方储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他,等他睡醒下楼才提一句,说钟慎醒来后状态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脑袋,迄今为止一句话也没说过,医生给检查两遍,说是脑袋没问题,声带也没问题,他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让家人别给太大压力,患者的心情也影响恢复。
方储是真的敬业,陪奚微一天一宿,到现在也没睡过,奚微看他衣服痕迹就明白。这时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奚微打断:“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医院跟钟家谈谈以后的事,顺便看看钟慎。”
“我陪您吧?”
“不用了。”奚微顿了顿道,“附近有花店吗?帮我买点花,还有水果。”
奚微是吃过晚饭之后才去医院的,拿着一篮水果和一捧百合。
病房里钟氏夫妇都在,因为钟慎自打醒来就没开过口,他们很忧虑,不敢刺激钟慎,什么都不问,静静地讲一些贴心话缓和气氛。
奚微来的时候,唐瑜在病房门口等他,压低声音说,钟念刚刚收到了钟慎之前定时发送的邮件,是遗书和一些身后财产的安排,这证实了钟慎果然是主动跳下桥的,不是意外。
至于遗书的内容,唐瑜说她没看清,好像字不太多,钟念看完就收起来,躲到外面哭,也没告诉父母究竟写了什么。
奚微点点头,对她道了声谢,抬手敲门。
来之前奚微有想过,钟慎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也许他该照顾病人的情绪,别来为好。但纵使他们之间感情再淡薄,也不至于连探病送花的交情都没有了。
奚微推开门,闻到房间里淡淡的药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