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薪传老先生很珍惜再站上讲台的机会,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知识都将随着他这一身枯骨埋在大西北的荒漠里,没想到他还有二度发光发热的这天。
能被山河大学录取的学生,无一不是天资卓越且积极上进的好学生,这些人因为时代的原因,没能读完大学就步入社会,现如今重回高校,各个都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专业知识,生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就两手空空。
哪怕是在梦里学到知识,也好。
谢薪传讲得很细致很认真,学生也听得很细致很认真,还有学生准备得足够充分,在上课前就在教学楼下的文具店里买到了圆珠笔和笔记本,这会儿边听边写边记,生怕自己错过一个知识点。
等到下课的时候,还有好多学生围在讲台上问问题。
这些人多数都是在生产一线上干过许多年的,积攒了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人来解惑,可偏偏他们已经是生产单位的技术员,他们代表了生产单位上最懂技术的人……求助无门的感觉在这些人心头压抑了太久,这会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正的‘专家’,可不得抓紧机会去问问?
周利民也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他赶紧把自己生产中遇到的问题说给了谢薪传。
谢薪传认真地听完,笑着问,“你是被分配在四厂了吧……四厂那边的地质特征就这样。按理说,你们大二的时候该学这门课,你不会,应该是大一就遇到停课的。”
“这层煤很复杂,专业上把这种情况称为尖灭,需要根据矿井里煤层尖灭的痕迹去找下一处煤层开始的位置,只要掌握了这种追踪煤层的本领,遇到尖灭情况就难不住你了。”
“你描述的问题有些笼统,我没办法给你具体的建议,只能建议你去读两本书,一本是我编些的《矿井地质学》,一本是我们学校的郑荣教授翻译过来的苏联著作《找煤概论》,把这两本书看懂,我相信在煤矿中搞地质工作就难不倒你了。”
周利民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好的!谢谢老师!我这就去图书馆中找这几本书!”
谢薪传看着周利民那年轻的面庞,他透过周利民看到了行业的未来与希望。
周利民颤着嗓子问,“谢校长,您现在……还好吗?我听说您去了大西北,后来就再也没听到过您的消息。之前四厂遇到点技术上的问题,我还张罗过去大西北找您,可我们领导不让,他说不信没了您之后,三晋省就找不出一个会搞技术的人来。”
谢薪传想了想,“你们领导,是老朱吧!他就那个德行,专业不行,但长袖善舞。让他一个专业草包管理四厂……孩子,四厂的效益应该起不来吧!”
围在讲台前的人都震惊到了,谁能想到这个温温和和的老教授居然开口就把另外一个人骂成了草包?
难题给到了周利民——你的老师骂你的领导,你该怎么办?
周利民笑得有些尴尬与勉强,“四厂的效益确实差……老师,您现在怎么样?能不能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寄些东西过去!”
谢薪传摆摆手,“我能怎样?虽然吃住不如源城,但也还算舒服,没你们想的那么苦。这边也有煤矿,明面上不敢同我打交道,但时常还会有人拿着材料过来找我,我的日子不算难过。”
“现在有了山河大学救我,不仅救了我的事业,能让我再回到讲台,把我的毕生所学传递下去,还救了我的生活,每个月都给我发工资。我的日子,我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
“东西就不用给我寄了,同我在现实里牵扯上关系,可能影响你的前程。老朱那个草包,我熟得很,他的心眼子还没针尖大,你尽量避着点他。老头子我打算回头就去食堂买一份肉菜吃,看看有没有卖酒的地方,也喝两口,今天高兴。”
“好了,马上就要上下一节课了,你们准备准备吧,我在校园里溜达溜达,这可比我们原先的煤校漂亮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