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逼债
这个老头子叫薄四友,身子骨如吴国英一般虚弱,年纪却比吴国英大了将近二十岁,吴国英的辈分已经不低了,所以连潘有节都要称他一声叔,而这个薄四友的辈分更高,连潘震臣、吴国英都要矮他一辈,虽然薄家如今有些没落了,但吴国英素来念旧,见他亲来自然不敢怠慢。
薄四友立好了道:“国英你做寿,薄叔我趁着能动,便赶来为你贺一贺。”
吴承构早看到吴国英的眼神,拉了张椅子扶了薄四友坐下,薄四友指着那个孩童说:“这是我的虱(曾孙)。崽子,给吴爷爷磕头。”
那孩子就趴在地上,口里僵硬地说吴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国英弯腰比较吃力,蔡巧珠早上前把孩子扶起来,顺便塞了一个红包。
吴国英道:“好孩子,好孩子。四友叔四代同堂,羡煞旁人。”
薄四友说道:“四代同堂,唉——在别人眼里那是福气,可谁又知道老头子的苦处?我这辈子生了七个儿子,活了四个,六个女儿不去说她们,只是这四个儿子又生了十七个孙子,十七个孙子下面又有十二个曾孙曾孙女,三四十年前嫁女儿,家底掏了一半,近十年嫁孙女,剩下的家底又去了一半。我的这些儿孙又都是没用的,会营生的少,吃干饭的多,四代同堂,全靠老头子我支撑着全家六七十口的生计。就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到几时…”
吴国英也叹道:“四友叔说的是,别人看我们家大业大都只知道羡慕,又有谁能清楚这其中的苦处呢。”
薄四友伸手过来握住了吴国英的手道:“国英啊,还是你知道我。”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不知道你吴家如今的难处,可是薄叔我比你更难啊。投在你们宜和行的那笔钱如果收不回来,明天我们薄家六十七口人,就都得喝风。国英啊,无论如何,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啊…”说完,一双老眼便渗出了泪花。
蔡巧珠心里一突,便知这不是来拜寿,仍然是讨债来了。
吴国英见薄四友这个模样,心里也是难受之极。
蔡巧珠便知公公抹不下老交情,看了吴承构一眼,吴承构却不动,蔡巧珠无奈,这个丑人只好自己来做了,她上前福了一福,说道:“薄太公,薄家再难,也不过少了下锅的米,吴家之难,却是连吃饭的人也都要保不住了。今天是我们老爷的好日子,薄太公是高寿的人,自然知道做寿的忌讳与规矩,太公与我老爷既是几十年的交情,又是长辈,不如今日只论情谊,莫谈利害如何?”
薄四友眼睛扫了蔡巧珠一眼,脸色一沉,说道:“这位是?”他有十几年没来吴家了,竟不认得蔡巧珠。
吴国英道:“是承钧的媳妇。”
薄四友道:“国英啊,你我说话,还要晚辈娘们来插嘴,你们吴家的规矩是这样的?”
吴国英虽然念旧,却非昏庸,蔡巧珠这个儿媳妇是他极满意极倚重的,薄四友却是一个十几年没上门、今天一上门就要讨债的长辈,谁轻谁重他还拎得清,当下道:“她是我吴家当家的女主。现在我儿子病倒了,二儿子没出息,小儿子爱胡闹,我也是又老又病,只能靠着这个儿媳妇来撑场面、应付外头讨债的人了。”
薄四友被他一堵,脸上便讪讪的,说:“好新妇,好新妇,果然贤惠的很。你说的话虽然有理,今日是国英的好日子,论理我不应当来,可是你们吴家门禁太严,我的几个儿子,何曾进得了门,过了今日,我怕是再也进不来了,所以不当说的话,也只好一并说了。”
蔡巧珠得了公公的话,底气已壮,分说道:“薄太公,我吴家门禁从来不严,这几日是被朝廷的兵给看住,吴家也没办法。在此之前,逢年过节的,薄太公是长辈不敢屈尊,但薄家的儿子孙儿辈,却也不见常来吴家做客,累得孙媳我也没能认得薄家叔伯婶母,却是孙媳我的不是了。”
这句话是暗指薄四友一家平日不上门,今天想要钱了就打交情牌,薄四友被说的老脸又是一黑。又听蔡巧珠继续说:“太公既知今天是我家老爷的好日子,若还顾念着数十年香火之情,那么那些论理不当说的话,还是别说了吧。”
这一阵抢白,薄四友一句嘴也还不上,这时候便祭出倚老卖老的绝招来,只对吴国英说:“国英啊,别人的钱,我不管!但我的钱…老头子我快死了,你可不能赖啊!”
蔡巧珠眉头大皱,分说道:“太公,今时今日的形势,不是我吴家要赖大伙儿的帐,但是当此形势,吴家还能做什么?不只是薄太公的钱,今日在座这么多人的钱,吴家非不愿还,乃是不能。薄太公,难道你就没看到我们吴宅内外,到处都是官差营兵么?吴家大船有将沉之虞,太公还在这时候上门交逼,不嫌太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