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八年,夏,镇海公、武英殿大学士、海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彦直进入了界镇。
以大商人今井宗久为首的界镇商人到码头列队迎接,数百人匍匐于地,胜似恭迎他们的天皇。
李彦直走下“四海来朝”,经过今井宗久身边时忽而停住,问:“你是今井君?”
今井宗久受宠若惊,素来言辞便捷的他竟有些结巴:“是,不想李大人还记得今井……”感动得只差点想哭。
李彦直笑着扶他起来,说:“今井君,咱们是老交情了,何必如此,来来来,带我到界镇游走一番去。”
早在九州时,今井宗久便和李家的人合作过,这时投靠李彦直正是顺理成章,他谦卑地奉承着李彦直,并委婉地提出自己的希望:“不知李大人能否让士兵不要骚扰界镇的商家?”
李彦直一奇,随即沉声道:“我的部下,有人滋扰商民?”
“这……暂时还没有……”
李彦直转凝重为失笑:“我说呢。今井君,你不要担心,我这次来,可不是来找麻烦的。界镇这边的商人,只要不犯我法令,便依然做你们的生意,正如我那道谕令所说。”
今井宗久匍匐得额头贴地,大声代表界镇商人感谢恩德。
李彦直进入界镇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倭岛便都轰动了,从诸侯到僧众到商家,各派势力都预测着他下一步的行动是直接挥师攻占京都,还是横扫近畿各名城。但很奇怪,李彦直既未攻占京都,也没有去攻打近畿各诸侯的据点,只是沿着界镇周围,巩固环界镇地区各战略要地,并派兵占据了关原、姬路,扼守了东西日本之间的要道,此外就再没有什么军事行动。
相反,他到了界镇以后,不但少动干戈,却倡导起了忠孝仁义礼智信,发檄文指责日本各方诸侯下克上,派出了几十个通晓日语的举子秀才前往各城演说,宣扬儒家的忠孝仁义,又有数十名净土宗高僧前往各町,其中更有五位佛门宗师直上石山本愿寺,与本愿寺辩论佛法正道,宣扬慈悲为怀。
日本文化名流、高僧大德,面对来自中土的儒士佛子时大多底气不足,上层人物见到李彦直派来的儒士都不敢不加以礼遇接待,被他们面责不忠不孝、祸害百姓时也无言以对。
日本战国时代诸侯在行动上崇尚力强者胜,但在法理上却未能自圆其说,因此被中土儒士责以大义时便无还嘴之力。有些粗鲁的诸侯,如斋藤家留守的斋藤义龙被蒋逸凡的学生骂得狗血淋头,他嘴拙说不过,差点就要拔刀杀人,还亏得被家臣拦住了道:“万万不可!这位中土学士是空手来的,咱们若说不过他动刀,只怕镇海公就要把大炮推到咱们城门前了!”
斋藤义龙心中一凛,心想要真拔刀杀人,只会留给李彦直一个攻打自己的借口,这才不得不忍了下来,派人将那秀才挡住,再也不敢见他。
近畿大小诸侯,以及武田家、上杉家、北条家,也大多面临如此遭遇。而其中又以石山本愿寺家最惨。
石山本愿寺为日本净土宗的本山,日本净土宗源于中国,到了日本以后,其教义虽有变化,但对宗源毕竟不敢完全抹杀。李彦直派出的五位净土宗宗师在当代都享有大名,不止大明佛界,就是朝鲜、日本高僧也多闻名,他们一上石山,法主本愿寺显如便不得不依佛门大礼加以款待,僧家见面,便议佛法,几个大师一议佛法,便成法会,法会一开,近畿高僧听到消息蜂拥而至,都要一睹中土高僧的风采。
本愿寺净土真宗在日本影响力极大,教徒数量惊人,其中还包括许多各路诸侯的将领、士兵甚至大名,如上杉谦信便自诩为佛门护法。至于农民、浪人,崇信净土宗者就更多了。因此这五位中土大师一上石山,一开法会,自然而然便万众瞩目!
其实除了部分高僧之外,五位高僧事先得到过李彦直的指点,也不去指责日本佛教变乱佛家章程,允许和尚娶妻等事——这些都是日本百姓已经默认了的陈规,却把焦点放在本愿寺净土真宗没有缓解“日本众生”的痛苦,反而为了个人和本愿寺家的名利,将佛门直接卷入战火之中,使石山本愿寺的表现有如一日本列侯。
本愿寺显如在日本威权甚大,又手握强大的僧兵,可他的僧兵再强,又焉能强过李彦直的大炮?石山离界镇又不远,要论起武力来,本愿寺显如自忖也非大明精锐的对手!因此面对净土宗高僧时他的威权、兵力全无用武之地!而五位高僧指责他忘记佛法慈悲、不能带领信徒走出战火苦难、反而加剧了“众生之苦”等语,却叫显如难以自圆其说。
李彦直在外威之以重兵,五位高僧在内责之以慈悲,便叫本愿寺显如在法会上左支右绌,大落下风。参与法会的日本僧人见状,亲本愿寺者无不大为失望,那些反对本愿寺者则心中暗喜。至于下层的人物,包括农民、工匠以及信仰净土宗的武士们,则大多根本就弄不明白法主和中土来的高僧在辩论什么,只是知道法主输了!
中华为日本文化之母国,这一点日本人自己也是认的,日本佛教徒见本愿寺显如输给了中国高僧,内心虽然不快,但也并不意外,在对本愿寺信仰削弱的同时,也增加了对中土佛门的仰慕。
就在这时,五位高僧又增派了七十几位弟子,分赴日本各地,宣传佛门净土宗的“真义”,中土净土宗与日本净土宗既同源,则根本道理可通,只是在李彦直的指引下,佛子在对外宣传时又加入了几条宣传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