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当然是心忧的,他之前只是不把希望寄托在明君身上。
现在,皇帝先问了忠不忠,又直言礼中之利。
忠,才有利。以天下苍生的福祉为真正的大礼,才会有那份源源不断、荫及子孙万代的名与利。
十五岁的他,今天真的不是胡来的。
他哪里是真的在乎所谓名分?杨廷和已经隐约揣摩到了皇帝今天这般表现的目的所在。
看了看心气被挑拨了一些的勋臣武将,杨廷和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臣早已心忧多年!陛下既知藩王继统之危,多年弊病再添新忧。讨而胜之乃是决心,陛下何以言必胜?仓廪实、衣食足,陛下何以致天下真正大治?”
要踏上那个台阶,他还需要一个信号。
朱厚熜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朕查账,就是要清楚我大明有多少家底能维持这天下大礼。至于如何致天下真正大治,正如阁老所愿,君臣一心,革弊图新!”
“若奸佞尚存,一个个办下去;设内档司,朕能明百官才干品性;复设起居注,朕自警醒言行;明朕法统,群臣不得再有二心。朕这不是正在一件件办吗?这一些,哪一件不是持重之举,为长久计?”
皇帝的每一个举动,都有了明确的态度:他其实很持重、计长久。
总攻没有立刻击败王琼,内档司还是设在了司礼监,起居注官不用他争取,毛澄将要下狱议死罪,陛下要立赏罚分明的规矩。
现在听皇帝剖明他的持重之心,还要告老还乡的话,主张复旧制、保守的杨廷和再不能说他只是出于公心。
天子要承担被说成昏君的压力,首辅也要担得起重任。
杨廷和捡起了帽子:“臣已请辞两次,请内档司记录在案。臣愿陛下始终为天下长久计,行持重周全之政,创富足知礼大明!”
这是无可指摘的圣天子宏愿,这里没人敢像文彦博一样说什么非与百姓治天下。
他走上了台阶,还确认了请辞的严肃性。
“本该如此!”朱厚熜笑了起来,坦荡无比地点头,“朝会继续!大行皇帝上尊谥等四事这个议题,毛澄及礼部其余三个堂官不愿办,如今礼部尚书虚位以待,朕交待的事还是得有人办。刚才三问之前,还是有那么多人表达过一次、两次反对,朕就不为难你们了。既然如此,就由潜邸旧臣来办这件事吧。袁宗皋,你怕不怕悠悠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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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的吏部左侍郎袁宗皋站了出来:“陛下奉遗诏继承大统,有澄清宇内、再造大明之志,悠悠青史怎么会没有公断呢?臣何惧之有!”
他看着朱厚熜很激动。
那天提醒的“不容老臣、不容功臣、不容谏臣”,他怎么会想到天子以这种方式用出来呢?
这成了他堵住杨廷和继续劝的武器!
在忠或不忠的旗号前,再老的、再有功的、再拼命死谏的,那都没意义了。
天子要的是忠臣!
何况,还有一杆着眼百姓福祉的天下大礼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