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在里头打转,不知是捉迷藏还是单纯的互相追逐,那不带杂质的笑声清脆振耳的直冲出来。
淑娘道:“他在这里住了半年,就去了狄将军那里,我倒是很想他。时常跟老周打听他的消息,说是狄将军照看着,自然比在我们这里强上百倍,再后来老周就说他很了得,巡检司里那些人都暗暗打听跟着狄将军的那个漂亮孩子是什么来头,虽生的好看,可实在是太凶了,那段时间,据说春城那边叫得上来叫不上来的那些军官,没有不跟他打过架的……”
杨仪目瞪口呆:这么猛的吗?
淑娘也忍不住笑:“等他再回来,已经是两年后,已是巡检司的小队正了,我看他个子都长高了,脸上手上的伤比之前第一次见倒是少了好些。当时他在这里住了三四天,把这两个孩子乐疯了。”
此时周家那两个小的,其中一个已经跳上了桌子,另一个也踩着凳子,奋力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跟上头那个用手中的鸡毛掸子砰砰啪啪,打的不亦乐乎。
杨仪看的惊心动魄,想让他们下来,淑娘却不以为意:“不用管,让他们闹去,他们从小摔摔打打的惯了,就是小安怕不习惯。”她轻描淡写说了这句,才又冲着屋内吼道:“别吓着小安弟弟!”
杨仪给她这一嗓子吼得打了个颤,那两孩子才乖乖地消停。
这时侯淑娘领着杨仪走到南窗下的一个大笸箩跟前,指着道:“你瞧,这里都是我晾晒的菌子,这是鸡枞菌,这是竹荪,这是牛肝菌,这是松茸……之前熬汤的就是这个,你们中原那的人兴许不认,我们本地的人可最爱吃。”
杨仪心里惦记着她说的薛放的旧事,又不好催促她,只好跟着她看那些菌子。
淑娘道:“我看你虽然是大夫,自个儿的身体却不像是很好,你要不嫌弃,回头我包些竹荪跟鸡枞给你,平常用来煮汤,又滋补口味又好,对你的身子也好。”
杨仪急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之前吃了一顿,还拿着走,却像是来打秋风了。”
淑娘哈哈大笑:“你这人文绉绉的,也不像大夫,有点像是小书生,说话倒是有趣,什么打秋风!你是十七一块儿来的,就算是把这屋子都打包拿走都无妨。”
杨仪歪头看她,好奇。
淑娘撩了撩鬓发,道:“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十七那个性子也绝不会跟你说什么。其实……”
她脸上的笑收敛不见,引着杨仪到了屋内,打发三个孩子到院子里去玩儿。
望着两个娃儿拉着康安出门,淑娘道:“要不是十七,我们娘儿几个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呢。”
当初巡检司在羁縻州立足,但各地各州零零散散仍有匪贼作乱。比如时到今日,还有那些不走正道的贼徒行绑票抢劫之实。
那年康昙跟周高南相互配合,将云阳县内一些为非作歹的逐渐肃清,那些残余漏网的不敢硬碰,便只能藏匿山中,有的就流窜临县。
不过他们贼心不死,蠢蠢欲动,一心报复,竟趁着淑娘不在家,把两个孩子掳劫了去。
淑娘只觉天都塌陷,周高南痛心彻骨,巡检司跟县衙的差役们全部出动,四处搜寻,却也知道贼徒恐怕已经遁入山林,难以捉拿。
此刻他们最怕的是这些贼徒们对孩子们下毒手,那就万劫不复。
杨仪听得紧张,看了眼外头的几个孩童,见他们聚集在墙根处,似乎不知发现什么,很是专注。
淑娘也看了眼那两个娃儿,笑里透出几分酸楚:“当时我很想去跟那些贼拼命,但又找不到人,心想若是这两个小家伙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就在那会儿,十七听了消息,他来到家里。”
当时薛放只简单地安抚了淑娘两句,直接带人走了。
淑娘还惊讶于他的凉薄,先前两个孩子跟他可是极亲热,他怎么却像是一点不动容。
后来淑娘才知道,就算在那时候薛放跟着她一块儿哭又能如何,毫无益处,十七郎只是在心里盘算该怎么找人救人而已。
两天,淑娘水米未进,只等噩耗一到就死。但就在她最为绝望之时,屋外马蹄声响,她听见了两个孩子叫娘的声音。
淑娘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却见薛放人在马上,两个孩子就坐在他的身前。
看见了她,十七郎一手一个,把孩子放下地。两个娃儿活蹦乱跳,奔向淑娘,迫不及待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在那一刻对于淑娘而言,把孩子带回来的薛放,就是救了她命的摩诃迦罗,大黑天神。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提起来,淑娘还是心有余悸,眼中也冒出泪光,低头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