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婶一巴掌甩在连翘脸上,明玄清诧异地睁大眼,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假装自己是个背景板。
连婶做惯了农活,手劲不是一般大,要不是连翘挨打多年,觉醒星魂成了星师,体魄上略微强健了些,恐怕会被这一巴掌打晕过去。
即便如此,连翘也被打的半天没缓过神来,更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她长这么大,三天两头被娘亲打,但从来没有挨过巴掌,连翘懵了,不敢置信、委屈、难过,这些情绪像岩浆一样迅速汇聚到一起喷薄而出,连翘眼神破碎,没有像往常一样哇哇大叫,泪水从脸颊滑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为什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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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婶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也红了眼眶,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连翘,重重叹了一口气,“哎!要打,该打!打醒你!你知不知道星师是何等人物?你能觉醒星魂,那可是祖祖辈辈辛苦了几辈子换来的福气,咱们连家村从建村开始,可就出了你一个星师,你知不知道啊!”
连翘不懂,活了十五年最远只到过兴陵城的脑袋瓜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她没见过,没经历过,理解不了,她只知道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因为星师打了她一巴掌,还用失望痛恨的眼神看着她,小小少女哪里承受得住呢?扭头痛哭着往外跑去。
“哎!连翘啊!”连婶颤抖着声音捂额叹息,脊背都佝偻下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连翘早早没了爹,我跟她说,她爹是打猎进山里摔死的,我骗了她,不是!不是啊!呜呜呜!”
明玄清沉默着,她知道连婶只需要一个听众,这个疲惫的妇人或许揣着一个巨大的谎言坚持生活着,将女儿养的开朗明媚,她的故事,值得一听。
“那年连翘两岁,话都还不会说,瘦巴巴的一小只,我和她爹想着,努努力多干点活,给闺女养的白白胖胖,再攒一副好嫁妆。”
“老天有眼,那年收成很不错,孩她爹上山捡到了几根人参,还记得那天,他高兴地跟我说,去兴陵城把人参卖了,钱足够把房子翻新一遍。”
“可谁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得来啊!”说到悲痛处,连婶泪洒当场,深呼吸了几口才接着说。
“我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一起进城的同村人支支吾吾,一个都不说,我急了眼,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他们说,最后村长看不过眼,才告诉我说,有贵人看上了孩她爹捡的人参,拿了就走,孩她爹追上去要钱,贵人一脚踢过去,人就没了。连尸体都没留得下!”
“要我说,什么狗屁贵人,那是杀人犯!杀人犯!!结果村长告诉我,贵人是星师,路过兴陵城的星师!哪怕杀了人,罚点钱什么事都没有,不用坐牢不用抵命!那可是一条命啊!”
连婶的喉咙里像是含了血,又絮絮叨叨地说:“村口那家的姑娘,被城里的李员外看上,抢去做了小妾,李员外房子多地多,手底下人多,我们哪里惹得起,村口那家收了钱把女儿卖了。但有次我进城卖菜,看见那李员外见了城主府星师,舔着脸像条讨主人欢心的狗一样。星师啊,那可是能当人的人!我们呐,是牛是马,是骡子是驴,反正不是人!”
明玄清沉默,眼神悠悠地落在院门边的衣角上,又落在天边的晚霞上,红紫交叠,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星师和普通人看见的晚霞,是同样的晚霞。成为星师,头顶上也会有更厉害的星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历来如此。连翘的命运指向了祖辈们从未走过的路,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是福如何?是祸又如何?福是别人眼里的福,祸是别人眼里的祸,但这件事从始至终和别人没有关系,只和连翘自己有关。
明玄清注意到连婶鬓边不明显的白发,心知连婶为连翘思虑过度,壮年白头。在七星大陆,三十岁成年,一般人六七十岁之后才会考虑生子,连婶一百一十五岁才生的连翘,不出意外地话,连婶还能再活上一百来岁,明玄清想了想,开口道,“连婶是想,连翘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情绪一激动跟一个小姑娘倒了苦水的连婶回过神来,正不好意思,一听这话,眼睛发亮,连忙点头,“对,对对!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就想啊,连翘能像那山上的鹰一样,飞的又高又远,从这座山飞到那座山,飞过兴陵城,飞到那什么川、川陆郡去,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大的很哩。”
连婶的眼睛落在远山上,又好像透过重重叠叠的山落在更远的地方,眼神亮晶晶的,好奇地对着明玄清努嘴,“明闺女,你跟婶子说,你是不是别的郡,那什么川陆郡来的?连翘要去的那个什么什么学院就在川陆郡,听着可牛了。兴陵城里的贵人我见过,城主的几个崽子我也偷摸看见过,都没你这么、这么厉害的!”
明玄清被连婶子这副充满活力的样子逗笑了,摇摇头,“连婶,我不是你们天璇国的人,我是从别的国家来的。”
连婶吓了一大跳,用一种更加新奇的眼光盯着明玄清看,非常夸张的哇偶出声,“别的国家的闺女被我碰上了,还在我家住了好些天,嘿嘿嘿。”
明玄清原本被连婶看猴子的眼神弄的无语,又被她搞怪的腔调逗的发笑,还没说话就被连婶追问,“明闺女,快!快给婶子说说,你是哪个国家来的?天叔?还是天、天……哎呀想不起来了!”
院门发出嘎吱的声音,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来半个,渴望的眼神落在明玄清身上。心里有些发软,明玄清拉着连婶坐在凳子上,用另一个偷听的人也能听见的声音慢慢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