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红莲
元洸还记得初见陆昭的那一日,恰逢吴王过寿,那些陆氏子女自不必说,就连他国的使臣也都来贺寿了。作为质子,元洸也参加了寿宴。
参加寿宴对元洸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压抑的事情。他爱红服美裳,也爱华樽美酒,参与朝臣们的高谈阔论自然有乐趣所在,但是更让他流连忘返的则是席间的佳人们。可惜,陆昭并不在此列。或许是因为衣装的缘故,陆昭献贺礼之后,元洸对她也仅仅停留在毫无印象的状态。每每提及此处,元洸总爱说:陆昭最大的本事便是深隐无迹于众人之中。
元洸在吴国也并非无所事事,他是一名质子,他的一言一行都牵扯到魏国的利益。元洸虽不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他一向喜欢做一些困难的事情。
几次听父皇那边的人露了口风,魏吴之战迫在眉睫,若能偷到石头城和白石垒的布防图,那就是大功一件。凭着这份功劳,元洸可以在回到魏国之后做一个有领兵之权一字王,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的**力。最重要的是,他或许可以借此功劳,重查当年母族侵占皇陵一案。
那时候,元洸心所钟爱的是楚国的一位公主,黑发红唇,旖旎妩媚,又是出了名的胆大疏狂,如同在美酒上燃烧的一团烈焰。
元洸从魏国密探的口中得知,布防图就由吴国世子郡主的其中之一看管。元洸几乎想都没想,直觉告诉他,布防图就在陆昭的手里。如果一个人掩藏自己都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藏一个布防图呢?
吴魏双方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暗地里都在积极备战。不过,元洸自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家国大计真的是没有半分关系。对于他而言,与陆昭之间的较量才是如火如荼的战事。
起初,他们都是对方的猎物,元洸自己是为了布防图,而陆昭也在探查魏国的动向。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为了隐藏在身后的不可告人的念头。说实话,她真是个有点聪明的人。有几次,元洸差点就得手了,但最后才发现对方不过虚晃一招,倒害的他差点丢了性命。
当然,两人也有几天休战的时候。陆昭母亲寿诞那天,元洸就准备放松了心弦,好好乐上一番。只是不偏不倚,陆昭的贺礼竟是剑舞。
司空图《剑器》诗曾有云:“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不过陆昭穿的并不是什么军装,只是一件暗红的深衣而已。
剑器浑脱,浏漓顿挫,元洸第一次觉得吴国的剑器舞,竟然也可以如此明烈耀眼。面容与长发是泼墨一般的白与黑,裁短半分的暗红衣袖,一如即将到来的哀艳的战火。
他习惯于过度地赞美任何他喜欢的事物,但这一次,元洸只是默默地向乐师要了一架七弦琴,奏了一支曲子。一舞罢了,一曲终焉,不知是眼角眉梢的一点误会,还是有人先认了真。总之,元洸觉得,纵然自己擅琴,但是那一日所奏,远不及那一舞的万分之一。
自那以后,元洸与陆昭相处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陆昭虽然不是吴王唯一的女儿,但性格疏离,素来形单影只。对于元洸的过分亲近,竟然难得地默许。宫里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只有元洸清楚,陆昭还是防着他的,因为他从未窥得她任何的秘密。不过元洸还是十分享受这一过程,至少陆昭会倾听他的每一句话,从不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地听。
这样的行为如同一种鼓励,让元洸越来越多话,不过与在宴会时的表现相反,元洸很少谈论朝局,反而倒是经常说一些自己做过的梦。
孤立高耸的岩石,灰暗低陷的苍穹,燃烧着火焰的深渊,他就站在岩石上往下看,火焰一天比一天高,就要漫到脚下。
而在元洸慷慨陈词的时候,陆昭就坐在他旁边,黑色的眸子在吴国的水汽中显得迷茫而朦胧,偶尔仰起头看着他,也是一脸的认真。元洸常笑着对别人说,这不是常人能有福消受的。
然而,凉王与父皇的针锋相对并没有给元洸太多回味的时间。对于初继位却朝纲未稳的父王来说,必须要加速吴魏之战的开始,并且保证这场战役的胜利。果然,他还是要拿到布防图的。
想要进入陆昭的住处并不容易,毕竟是吴王的嫡长女,连封邑都是高祖的起兵之地。她的寝宫门禁森严,仆从众多,更重要的是,陆昭实在是一个喜欢独处在宫内的人。
元洸一向善于讨好女人,但偶尔在御园中见上一面的谈话,不过是隔帘赏雪。他试图去满足陆昭的任何愿望,是金银珠宝?还是美衣华服?亦或是珍奇的书谱字画?每当提出这些的时候,陆昭只是摇了摇头,乌黑的发丝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缀珠玉,仿佛她一向没什么欲望。
元洸仿佛想到了什么,第二天,他便在陆昭的必经之路上叫住了她。他从描金镶宝的锦盒里取出一支玉鸦钗,道:“以此为聘。”还没等陆昭说什么,他便一手稳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探向她的发髻。
她穿的不过是最寻常的星灰色深衣,一头青丝拢成精简的发式,另有一握碎发,垂垂落在肩头。那日才下了雨,湿气重的厉害,幽幽黑发凝在元洸指尖,似有丝丝水痕渗出。他凝望了许久,终究为她簪上了钗。不知为什么,元洸觉得陆昭的肩轻轻抖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很在意,他只觉得靠近陆昭时,那冰冰凉凉的味道,甚是好。
次日,他便修书一封,恳请父皇与吴王订下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