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理,邓将军虽亦有错,但他绝非是出自私心。”强弩大将军陈俊从一侧走出,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臣闻大司马经略南阳,虽在起初,数败叛军,但之后在各地推行度田,却致使百姓怨声载道,秦丰董欣等贼趁机蛊惑人心,这才导致杏聚堵乡,得而复失……”
“你胡说!”被吴汉派回洛阳告急的武将唐邯气得目眦欲裂,扯开嗓子大声辩解,“陛下,事实并非如此,大司马忠心可鉴日月,但南阳各地,各方势力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如果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度田令根本推行不下去。大司马不得已,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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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邯,你休要胡言乱语欺蒙陛下,南阳乃是陛下故乡,邓家怎会不知轻重,反对度田?”
“陛下,臣的家人传来消息,说他们曾想方设法配合度田,但奈何大司马却始终不满意!”
“陛下,据末将所知,吴汉素来不修军纪,麾下士兵每次出战之后,都喜欢四处抢掠!若是他抢到了邓将军家门口,邓将军岂能坐视不理!”
“陛下……”
刘秀坐在上首,听见下方纷纷杂杂,乱成一团,心中更是烦躁。不过,他也听明白了,邓奉虽然联合叛军,大败吴汉。却并非因为野心勃勃而造反。导致其起兵很有可能是两个缘由,第一,吴汉麾下的弟兄军纪太差,不小心抢到了邓家身上。第二,则是因为度田推行得过于急躁,得罪了包括邓氏在内的,所有南阳豪门。
然而度田一事,关系重大,又是他自己答应让吴汉去南阳放手施为的,即便后者操之过急,他这个皇帝,却不能出尔反尔。
“臣以为,未必是邓奉谋反。吴汉的举动,也透着诡异!”就在此时,刘隆忽然站了出来,冷笑着说道。“否则,他为何在邓奉刚刚造反时,不派人向陛下示警。非要拖到吃了败仗,被围困在宛城,才派人突围前来洛阳求救?”
“可不是么?他先前为何不经向陛下请示,就擅自与邓将军束甲相攻?”
“杀人灭口,结果人灭杀成,自己反倒受了伤。呵呵呵,呵呵呵……”
金殿中,立刻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都故意忽略邓奉已经造反的事实,将矛头指向了吴汉。
刘秀即便跟邓奉关系再亲密,却也听不得大伙如此颠倒黑白?正准备开口呵斥,目光看到那些替邓奉说话者的面孔,心头却悚然而惊。
刹那间,眼前群臣仿佛都变成了不同的动物,互相张牙舞爪。而南阳派系,赫然成了一只吊眼白额大老虎,咬得其余“动物”血肉淋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刘秀的心头迅速涌起:如今的朝议,已不是在讨论邓奉与吴汉孰是孰非,而是南阳派系展示自身实力,肆无忌惮地向周围其他群臣亮出了爪牙!
邓奉造反,肯定另有隐情。但杜茂、马成、卓茂、任光……这么多南阳派系的朝臣却不是寻找隐情,而是在努力颠倒黑白!如果继续纵容下去……
想到这里,刘秀心中猛地一痛,手扶桌案,缓缓站起。
他不但是邓奉的好兄弟,他还是大汉的皇上。
作为好兄弟,他可以不顾一切去偏袒邓奉,作为皇帝,他却必须将国法和大汉的利益,放在个人友情之上。
“众位爱卿且慢,不必再多说!”深吸了一口气,刘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波动,“邓士载纵使有再多的隐情,也没有勾结贼军,攻打自家袍泽的理由!朕,必须派兵去征讨,决不能姑息养奸!”
朱佑闻听,心中一凉,赶紧扭头向严光求救。却看见后者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廊柱,白净的面孔上,不带半点人间温情。
子陵这是怎么了?朱佑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抬起手,向严光用力摇晃。还没等吸引到严光的注意力,耳畔,却传来的刘秀的大声吩咐,“朱佑,苏着,万修,上前听令!”
“末将在!”朱佑赶紧收起手,与另外两人一道,正色向刘秀躬身。
刘秀凝视着三人,铿锵道,“朕命你三人,朱佑为主将,苏着、牛同、万修为副将,领兵十万,征讨南阳,不论死活,都要将邓奉带到朕的面前!”
“遵命!”邓奉不敢违背,红着眼睛,缓缓上前接令。
“陛下!”冯异微微一愣,本能地就想上前提醒刘秀,朱佑以前从没单独领过军。然而,待看到刘秀那发红的眼睛,又将嗓子眼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朱佑未必是邓奉的对手,但二人也不会真的杀个你死我活。双方不拼命,就还有缓和的余地。就还有机会劝得邓奉回头。如果换了别人,跟邓奉拼个两败俱伤,即便刘秀再不忍心,也只有杀掉邓奉以告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