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衰奴听见这一声,顿了顿,听话地拾阶走进屋中。
莫说是他,便是其他人也鲜少听过澜安明显含怒的口吻。那门一关,隔绝了外头人抓耳挠腮的视线,胤衰奴灯柱子似的戳在门口不动了。
屋中无燃香,无香胜有香。
小郎君眼睛老实低着,绝不四下乱看。
“进来!”
外室里面连通着内寝,胤衰奴唇角微微抿住,片刻后,乖乖地向里挪步。
不等他那乌龟步速走到里间,一阵清冷的步风袭到他面前。
胤衰奴下意识抬眼,入目是一件夜行衣。
他聚墨的眸色便怔怔散开了。
他的反应很快,“我、我是不是耽误女郎……”
“我问你,”谢澜安在他对面,眼睛隐在兜帽的阴影之下,“若有一女子,因无法反抗恶人的暴力而失贞,你可会觉得她不干净?可会朝她吐口水?”
胤衰奴心头一凛,“当然不会。”
“我再问你,”谢澜安逼近一步,“又有一女子,在胡人掠夺村落时落入魔掌,过后生下了孩子。村人憎恨匈奴,便要烧死这个孩子,你会添上一把柴吗?”
胤衰奴后退一步,神色动容,拼命摇头,“我不会……”
“那么你来这里跟我自证什么?”谢澜安的袍角都像带着风,“世道对弱者本已诸多苛责,你是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作为亲疏一人的根据?还是觉得我没事找事,是为了给自己的旧衣找个完美无瑕的新主,才给了你?”
“不是的……”胤衰奴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他眼底泛出水光来,抬手按紧自己的交领。
生怕她把送给他的再收回去。
束梦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这个白着小脸,捂着衣襟的漂亮郎君,啊?你颤颤抖抖地躲什么?娘子她仿佛没这个意思吧?
胤衰奴睫羽轻颤,“女郎胸怀高广,是我念头窄了……”
谢澜安弯唇,却是凉笑:“你念头窄吗,我看你主意大得很。你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来,就是想让里院的人都听到,好撇清那些闲言碎语。你说那些话,一是不想让我沾上什么莫须有的污点,二是不想让人误解我是色令智昏之人。怎么的,我要不要谢谢你?”
胤衰奴听到“故意”二字,睫毛就不抖了。
他浑身的力气一静。
瞬息后,他冁然抬起乌黑的眼眸,“女郎真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女郎。我错了,自作主张惹女郎生气。”
挨了骂,还不忘打乖,谢澜安想起姑母过去养的一只雪花狸奴,闯了祸后就爱把脸儿埋进毛茸茸的双爪,往人的脚边蹭。
她深吸一口气。
她拢了拢肩侧披风,兜帽遮住眉眼,步履飒飒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