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多少天了,说也没地方说,直憋得她都要疯了。
与母亲一提姜家的事,母亲毫不犹豫便道要退婚,待要与母亲辩一句姜家似有委屈,母亲却毫不犹豫打断了自己:“姜家委屈不委屈我不管,我不能把你填进火坑里,这婚必须退!”
待要与春柳说几句,春柳却好似被母亲灌了迷魂汤似的,翻来覆去只会念些“姜家不是好沾染的,姑娘切莫再多想了”云云,说上几句便无趣,不如不说。
这时与秦芬开了口,秦芬又不急着劝说,秦贞娘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有了出口,干脆哭了起来。
春柳和桃香早已无声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位姑娘。
秦贞娘一行说一行哭,也不拿帕子擦眼泪,两串泪珠断断续续,一直挂到了下巴上,又无声地滴在秦贞娘的衣襟上。
秦芬仍旧站着,这时忍不住轻轻把秦贞娘揽在怀里,秦贞娘在秦家人眼里,自来是副端庄高傲的样子,自十来岁上便少撒娇了,更不用说被人抱在怀里,这时被秦芬一搂,她更是不能自已,双手搂住秦芬的腰,哭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四姐,其实……姜家这门亲,如今是弊大于利了,太太也都是为了你好。”
姜家如今已非良配,秦贞娘自己也明白这道理,只是舍不得那些从前的好。
“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从前被柯家换亲了,我就想着我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能老想着去和别人比,这样才不会落得和秦淑那样阴谋算计的样子。
“后来说了姜家的亲,这门亲事门第、人物都是好的,我其实心里是挺高兴的,再后来姜家出了一位阁老,娘压着我给姜家做衣裳,我也没觉得这亲事坏。后头姜家送姜少爷入京赶考,姜少爷给恒哥儿送讲义,我心里知道这是为着我……”
秦芬一边听一边轻轻拍着秦贞娘的肩膀,无声地叹口长长的气。
姜家这门亲,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偏生遇见科举舞弊的大事。这么想着,她便点出这句:“四姐,旁的都不论,沾上了科考舞弊的事,可是轻易翻不了身呐。”
听见这一句,秦贞娘倒止住些哭声,抽抽噎噎地道:“姜家是否真正的主谋,还未可知呢!”
这话一出,秦芬大吃一惊:“四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当心祸从口出啊。”
秦贞娘抽出帕子擦一擦眼泪,再开口时,语调已平静了许多:“这事可不是我胡猜,其实不光是我这么想,娘也是这么想的,外头只怕有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秦芬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却是不懂这些事的,这时听了秦贞娘的话,心里惊疑不定,慢慢坐了下来:“四姐,我却不懂,这话怎么说?”
“此次春闱的主考是祁王,副主考是睿王和姜大人,你想姜大人有多大的胆子、多大的本事,能绕过两位亲王去操纵舞弊的事情?”
“嗯……姜大人是副主考,想在里头弄些事,应当也不难吧。”
秦贞娘摇了摇头:“你得知道,春闱的试题都是翰楚院拟题了交给皇帝亲阅,然后皇帝御笔点选考题,密封放在御书房,到开考那一日才送去贡院的。几位主考不过是监督执行春闱的程序,根本看不见考题。这泄题的人,要么是话语权重,能调动翰楚院的文人,要么是能耐极大,能把手伸进皇帝的御书房。”
听到此处,秦芬不由得汗毛倒竖:“四姐的意思……”她伸手先比个三,再比个七,“是这两位?”
“只怕是后头那一位。”秦贞娘讽刺一笑,“这事全天下的人都能猜出来,偏生没一个人敢挑破,为的就是保全皇族颜面。听外头风声,大理寺卿想屈打成招,范离去救了姜鹤,只怕皇族其他人与皇帝并非是一条心,这里头的争权夺势,还不知是何样的。”
秦芬到此时才算真正明白了,秦贞娘为何那般舍不得姜家的婚事,与其说舍不得,不如说是不甘心,分明姜家和她都是无辜的,为了一些所谓的权力斗争,偏偏要牺牲这许多凡人的幸福乃至性命。
再想一想在华阳宫时昭贵妃的语气颇有深意,只怕她也知道这后头的事情,然而皇帝都不曾急着替姜鹤主持公道,她一介后宫妇人,又能怎么样?她肯一口应下替秦贞娘退婚,也算是尽了最大的能力了。
诸事繁杂,秦芬也不知从何劝起,想到如今正值春日,是踏青的好时候,便挽住秦贞娘的胳膊晃一晃:“四姐,我们不想那些烦心事了,我陪你去栖霞山赏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