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才开始向他展露出柔软的一面。她不是最爱跟他犟吗,此刻倒是不犟了。还好,算她不傻,懂得转圜。
这样的心思一起,宋戎竟觉得眼下的状况与麻烦算不得什么。
他看着席姜朝他伸出手来,素衣单锦,薄袖随风滑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一道伤口在汨汨地冒着血。她受伤了。
谁伤了她?!她杀的四人品级皆在她之下,就算有人敢拦也不该伤到她。
亏他赶来得及时,若她真挥剑向太后,她身上可能就不只这一处伤了。刀剑无眼,内侍卫很可能在阻止她时重伤到她。
席姜的泪落了下来,楚楚可怜。宋戎暗叹一声,稳步向她走去,耳边听到太后似高呼了一声“不要”,但他心思不在那里,耳中只回荡那声“阿序,以及她眼中的柔弱。
瞧瞧他的皇后,摇摇欲坠的,估模自己走到她身前正好能接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亲口告诉她,只有他能救她。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四妃杀也就杀了,他也烦了她们身后的世家。不破不立,他的皇后算是替他迈出了第一步。
这么一想,皇后行杀戮也不是坏事,若不是她把自己逼到绝境,他哪能得她服软求助的姿态。这不仅成就了前朝局势的破立,也成了他二人关系的破冰之举。
宋戎越想越舒心,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无比自信地走向那个需要他拯救的女子。
宋戎走到席姜身前,拉起她的手。如他想像,她的手在抖,他刚想替她除剑,她忽然不抖了,眼中的委屈与无助瞬间消失,变得决绝狠戾,她无一丝犹豫,快准狠地把剑刺入宋戎体内。
但她马上就惊诧起来,席家是武家传承的战将传家,席姜虽是被溺宠长大的幺女,但从小尚武,刀剑在她手上如玩具一般,她知道这一剑她没有捅进去。
情急之下,她欲抹了宋戎的脖子,但晚了,一支利箭裹着风声穿透了她的心脏。
席姜在倒下前只来得及抓了一把宋戎,最后的力气汇在了手上,竟把宋戎的外氅拉坏了,里面他没来及脱掉的新护甲露了出来。
席姜冷笑,原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但从席姜变脸那一瞬,宋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他明明可以避开甚至第一时间制住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因为他着了护甲,他早把这事忘了,他只是僵了身子,不能行动。
在他不可置信的僵硬中,他又看到席姜不死心地朝他最脆弱的脖颈攻来,他知道这下该挡的,但他不仅身体上的反应慢了,他的头脑心神也停止了转动。
他只是,他只是不敢相信,那样爱他的一个人,会想要杀他。他不信,不信!
但他并未因失常而丢了性命,他还是得救了,因为对方受了穿心一箭,瞬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宋戎全程眼睁睁看着席姜两次欲致他于死地,又眼睁睁看着她中箭倒地。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看到了曙光,她又开始温柔唤他,开始依赖他了不是吗。这是场梦吧,荒诞又恐怖的恶梦。
宋戎忽然活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把席姜抱在怀里,不敢拔箭,用手捂住她伤口周边,大叫:“来人!救人!叫太医!”
宋戎声好吵,席姜还未咽气,她倒着气道:“还以为真的骗过了你,算计不过你,竟是有备而来,你比我会演多了,我输了。不是赢了吗,该得意的,不要这副输掉了一切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演了,我看着恶心。”
她根本没想杀太后,不是那老东西不该死,而是她知道,她能顺利地杀死四妃,皆因她是高于她们的皇后,宫中侍卫只能看着她杀,象征性地阻拦。
可若她把剑指向太后,侍卫官就可下令围剿她,那样的话她等不来宋戎,更没机会杀他。所以,她一直在福养殿等,等着宋戎来救他的母后。
这一步她成功了,他赶来了。有备而来。
宋戎听着她言,感受到她身上的生气儿一点点地消逝,他眼晴赤红,心魂俱裂。
他哪里还有刚才的运筹帷幄,他也不像个帝王,一身的王者之气散得无痕无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没有算计,这护甲是给你的,我不要赢,我从此都让你赢好不好,等太医来就好了,等太医来就好了……”
席姜的气越倒越轻,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不服,我不服。”
清晰地说出这句后,席姜泄了最后的心气与力气,眼皮慢慢拢上,声音轻到听不清:“也好,阿娘来了,等等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