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头顶响起,侍人匆忙起身,顾不得下巴和嘴唇剧痛,焦急道:“禀君上,晋出兵,已过泾水!
“什么?!
冬日出兵,过了泾水?
郑侯及氏族皆大惊失色。
郑侯三两步跨下台阶,一把抓住侍人的领口,将他拎了起来,怒声道:为何这时才来报?!
侍人双腿发软,颤颤巍巍道:“晋军神速,纵兵毁乡邑,一日下城池。县大夫被擒,主簿冒死杀出,险些死在途中。
郑侯丢开侍人,转向台阶上的粟名,质问道:名翁,你劝我守礼,可晋人守礼了吗?征伐不出天子,出兵不下战书。
过境破城毁坏乡邑,纵是自称“蛮夷”的楚也未曾有过。粟名脸色泛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郑侯召来甲士,命看守珍夫人和蛊医,不许两人出殿半步。其后率群臣匆匆离开,商讨应敌策略。
甲士守在殿门前,几名侍人走入殿内,移走无头尸体,用木盒装起头颅。
珍夫人绕过染血的屏风,走向晋侯停灵之处。她俯身靠近棺椁,指尖擦过晋侯的嘴角,随即跪到灵前,将染血的长剑奉上灵台。
“君上,再等等。”
郑侯遍寻不到的私印,实则藏在晋侯口中。世人敬畏鬼神,何况是一位国君的尸体,没人敢轻易触碰。
蛊医捧着香炉走到棺椁前,打开炉盖,将燃尽的香灰倒入火盆。
他忠诚安平君,憎恨晋侯。但晋侯已死,身为晋国之人,他清楚该如何取舍,不惜为国舍命。室内静悄悄,两人都未作声。
一跪一立,恍如两尊雕像。
风过廊下,涌入敞开的殿门,又自雕窗流出,缠绕孤立在石阶前的老人。粟名没有跟上郑侯的脚步,而是停留原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忽觉寒意蚀骨。征伐不出天子,诸侯各行其是。战时礼仪不存,杀伐肆无忌惮。礼乐崩坏,礼乐崩坏!
苍老的声音卷入风中,他仰头大笑,大步走下石阶。不慎在宫道上滑倒,爬起时长冠坠落,满头银发披
散,口中念念有词,踉踉跄跄行向宫门,状似癫狂。
寒风穿过郑国的都城,呼啸着扑向边地。
飞雪漫天,五百骑风驰电掣,袭向以泾水命名的小城。
暴雪中极容易迷路,这支骑兵却如有神助,顺利穿过荒野,踏过冻结的河床,远远望见矗立在风中的城池。
确定城池方向,智陵拉下蒙脸的布巾,吹响号角。
苍凉的号角声传遍荒野,传递到骑士耳中,化作即将发起战斗的讯号。队伍前方,数匹野狼在雪中疾奔。
野狼群中有一批战马,马上男子身材雄壮,右脸纵贯三条爪痕。有他和狼群带路,骑兵才没有迷失方向,在郑地来去自如。
狼,前方缓行。
智陵策马追上前,费廉紧随其后。
两人都是家族的佼佼者,得父祖重用,率领五甲骑兵先入郑地。骑兵西出丰城,狼主动请缨为军队带路。
“仆少时遇郑人,逃命躲入林间,和狼群同居数年。狼群识途,仆能携狼为郎君带路。”正因这番话,无姓氏的狼受到青睐,得以随军征战,在战场上获取战功。事实也证明他所言确实,狼群在雪中为大军引路,从未迷失方向。
弓!
智陵和费廉前后越过狼群,后续骑兵如潮水跟进。号角声随风扩散,向相距十数里的后军传讯,也惊动了泾水城的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