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瑧拉着钟翊转过身面对自己,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站在不大的伞底显得拥挤,所以他不得不靠钟翊很近,近到能清晰看见钟翊打湿后塌下的睫毛。
钟翊黑色的眼珠被冬雨彻底淋湿了,显出透明又易碎的质感来,宛若两块没有藏好的琉璃。
楚瑧刚刚骂了他。
楚瑧好像总是骂他,在所有相处的时间里,楚瑧说过不少过分的话,甚至也动手打他,但无论楚瑧怎么做,钟翊总是这样看着他,露出一模一样的眼神,像条忠心的小狗。
钟翊不说话,只是看着楚瑧。楚瑧这次从他眼睛里面看到了暗涌的悲伤,和一点点不可置信的意外。下一秒,温暖的衣襟和冰冷的胸膛相撞,楚瑧举着伞,微微踮脚,往前一步单手拥抱了面前被淋湿的小狗。
发梢的水珠滴落在脖颈里,湿润的衣领透过针织衫,浸到楚瑧的皮肤上,直到他被冰得忍不住在钟翊怀里打了个抖,钟翊方才如梦初醒。
“怎么回来了,是车子有问题?”钟翊放开环在楚瑧腰间的手臂,把人轻轻推开,接过伞柄自己打着,伞面完全朝楚瑧倾斜。他说话带着不明显的鼻音,嗓子干涩,声带有些紧绷。
楚瑧抬手用手指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脸上表情平静,但是眼神有些温柔,摇头说:“没有,我让司机开回来的,怕你哭鼻子。”
钟翊也抬手,握住楚瑧停留在自己颊边湿润的手指,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苦笑:“我没哭。”
楚瑧没挣开手,任他捏在手里,笑他:“对,没哭,就是喜欢淋雨。”
“没有。”钟翊把楚瑧的手放下,想撑着伞往前走,又不想松开握住的手,动作局促:“殡仪馆来的车迷路了,我打算开车去找他们。”
楚瑧替他做决定,把手抽出来往前走,说:“你回酒店先去洗澡换件衣服,让王哥去给他们带路。”
王哥就是今天送楚瑧去宜川的司机,此刻车还停在医疗站门口,楚瑧和钟翊过去坐上车,让王哥先开到了旅馆,顺便把殡仪车司机的电话给了王哥,麻烦他跑一趟。
钟翊刚进房间就被楚瑧推进了浴室,他早上就在集市里给自己准备了几套换洗衣服,放在房间衣柜里,楚瑧帮他找了一套出来放在浴室门口,敲敲门:“衣服在门口,我出去一下。”
楚瑧和旅馆前台的沟通遇到了困难,小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八岁,瘦瘦小小一个,能听懂楚瑧说话,但普通话说得很不好。问她有没有这里有服装店吗,回答楚瑧听不懂;问她哪里能买到感冒药,指的路楚瑧也听不明白。
最后楚瑧问:“你会写字吗?”
女孩儿点点头。
于是楚瑧让她找来了纸笔,楚瑧说,让她写。
“最近的服装店在哪里,可以买到冬装的。”
——在对面街,有个市场,但是快关门了,你要快点去。
楚瑧点头,继续问:“我还想买感冒药,哪里有?”
——出门左转,走五分钟,有个药房。
女孩儿不会说普通话,但是字写得不错,楚瑧有点好奇,多问了一句:“你还在读书,今天怎么不去学校?”
——没有读了,只念到初中,高中要去市里读,还要学费,家里没钱供,我想自己打工赚点钱再去读。
“高中很贵么,你攒多久了?”
——很贵,学校还要住宿费,我攒了一年,快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