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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八音盒（第2页）

“忆忆……”那人满脸受伤，眼神里充满愧疚，再次试图靠近。

“说了别靠近我！”秦知忆缓和了一些，音量突然提高，看着那人愧疚的表情露出冷笑：“怎么？五十万用完了？又想来找我要钱了？这位阿姨，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拿了那五十万，就算我买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说话时，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用力，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崩溃，可却突然看到客厅桌上的八音盒，她快速走过去把它攥在手里。

“谁准你进我房间的？谁准你碰我东西的？”秦知忆说话声越来越大，浑身发抖。

“你别怪阿姨，是我带她进去的。”陆舟在一旁还搞不清状况，明明以前秦知忆最在乎的就是她妈妈了，所以他才找到以前的手机上偷偷存的联系方式请她过来当自己的救兵。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做人没有最基本的礼貌吗？不知道进别人房间前要经过别人允许吗？”秦知忆厉声呵斥道。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阿姨说想看看秦知忆的房间，他想给她留下个好印象，就让她进去了，她看到桌上的八音盒，惊喜地说她还留着呢，陆舟知道这是阿姨送给秦知忆的，是她最宝贝的，所以阿姨拿出来的时候他也没阻止。

“忆忆，你别生气，别怪人家小陆，都是妈妈的错，以前也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做的不对……”

听着她自称“妈妈”的道歉声，秦知忆觉得自己脑子要炸掉了，她大声喊道：“够了！现在道歉是想干嘛？是希望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当你的乖女儿吗？当初是谁逼着我要钱？是谁在我最需要家人的时候抛弃了我？凭什么你一句道歉我就要原谅你。”

秦知忆永远都忘不掉，她要被学校劝退的时候，找了好几个老师帮自己发声，他们都劝自己不要较劲，让自己接受李主任的条件，她不愿意，她就想较这个劲，在她最脆弱最崩溃的时候，把所有事情都跟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妈妈说了，她希望从妈妈那里获得一点点鼓励和支持的时候，妈妈却不说话，被旁边的爸爸听到了，他只听见女儿要被a大退学，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受了多大委屈，他只觉得女儿被大学退学他会很丢脸，会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永远忘不掉，电话那头传来的刺耳声：“秦知忆你怎么这么丢人现眼啊？当初我就说了，女孩子没必要读这么多书，学艺术更加没出息，我供你吃供你穿让你读书让你上大学，你倒好，先是不好好学习去跟什么富二代谈恋爱，让人家妈妈找到咱家里来把我跟你妈羞辱一顿，现在你是真出息了，直接被学校开除了是吧？秦知忆，你以后别打电话回来了，你这么有本事以后自己养活自己，我们秦家没你这种女儿！”

她忘不掉，在自己辛辛苦苦为了挣点钱交房租吃上一顿饱饭的时候，她爸妈为了两岁的弟弟，不远千里来到a市最好的医院挂号给他看支气管炎。

她忘不掉，在那个寒冷的冬天，自己在没有暖气和空调的房子里发着高烧，被陆瑾佑送去医院后跟父母碰见，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吗？赶紧让他给你弟弟安排最好的病房和医生。”

她忘不掉，她爸妈要求自己拿钱抚养弟弟时的那理所应当的表情，他们说：“我们怎么说也养了你二十年，现在你成年了也没读书了，自己赚钱了，是时候给点回报了。”

她忘不掉，自己哭着跟妈妈说：“我没有钱，我哪来的钱？你们知道我考的是美院之后给过我大学的学费吗？爸爸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学艺术，我怎么敢问他要钱，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是我拿自己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和零花钱，还有我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赚来的，上大学之后我也没问过你们要生活费，你刚开始是每个月会给我，可是后来弟弟出生了，你就没再给过我钱了，我只能自己做兼职挣生活费，每个月光画画的材料费就要一千多，我哪来的钱省出来存着？”

她忘不了，妈妈跟她说：“你可以问你那个男朋友要啊，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他不是富二代吗？这点小钱他不会舍不得给你花的。”

她看着说出这种话的妈妈，只觉得好陌生，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小时候对自己严厉的妈妈，高中的时候对自己温柔耐心的妈妈，都不在了，她现在，是只属于弟弟一个人的妈妈。

“四十万，够吗？”秦知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又克制地说出那些话的：“你们养了我二十年，每年两万，四十万，够吗？”

“你男朋友那么有钱，四十万就给我们打发了？他要是想娶你彩礼费都不止四十万。”很可笑，一个月前她父亲还在说要断绝父女关系，现在却开始惦记她的彩礼费。

“五十万，多了没有了，拿了这五十万，就当买断我们的关系了，从此以后，我不是你们的女儿了，反正你们也嫌我丢人，不想承认我是秦家的女儿。”

秦知忆忘不了，那个时候她一直看着妈妈，她多希望妈妈能告诉自己，她不要钱，自己永远是她的女儿，可她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父亲，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有父亲一直在说：“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做了丢人的事爸妈说你两句你还真往心里去了？我早说了养女儿没用，现在看来是真养了个没良心的，自己攀上富二代了，亲爸亲妈都不认了……”

秦知忆不说话，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养个女儿没用”“人家能考满分你怎么就不能”“画画画的好有屁用”“学艺术能有出息吗”，她听腻了。

最终这段聒噪刻薄的骂声以“五十万就五十万吧，至少养个女儿没倒贴”结束。

秦知忆拿着从陆瑾佑那里借来的五十万换到了秦家户口本上只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她当初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这些难堪的回忆里爬出来，可这些回忆就像长了脚的藤蔓，无时无刻地不在把自己往黑暗的漩涡里拽，她不能停留，只能一直往前走，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再也挣扎不出来。

现在再见到妈妈，她脑海里不断闪回那些画面，耳边那些声音不断重复着，她不停地转动手里八音盒的发条，希望音乐声可以再大点，可以掩盖住那段痛苦尖锐的回忆。

秦知忆已经快失控了，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听着陆舟和妈妈的道歉声，精神恍惚，拿着八音盒就要上楼，陆舟上前拉了她一把，八音盒没拿稳，摔在地上了，清脆的乐声戛然而止。

这个八音盒是小时候她过生日期待了很久的礼物，她爸不给她买，妈妈偷偷给她买的礼物，她一直觉得那是妈妈爱她的象征。

看着从楼梯上滚落的八音盒，四分五裂地躺在地板上，好像秦知忆心里那块千疮百孔的地方也再支撑不住，变得支离破碎了，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下全都倾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