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姑姑,我想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面前,以一个新的身份。”关于魏正的记忆,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好,这个人的自尊。脊梁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他想换一个身份,去见沈爱立。
然而,他积极筹备的会面,一心想要找寻的故人,在十五年后,并没有认出他来。从清俊的青年,到满身世故的中年商人,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
爱立却和当年差不多,唯独一双眼睛比以前更有自信。
此时,黎东生不动声色地问道:“哦,那郑先生以前是在哪个城市生活?”
郑卫语调轻缓地道:“蓉城。申城。汉城。羊城,都待过一段时间。”只是记忆都不是很美好,建国前,父亲先是抗日后是参加国内战争,他们跟着母亲胆战心惊的,就怕前方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后来父亲死于战场上,他以为悬在他们一家人头顶上的那把刀,终于掉了下来。谁能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是怕从远处而来的邮差的自行车铃声,而是墙外人的脚步声。
怕那忽然被破门的恐惧,那无差别的拳头和铁脚。
郑卫很快从自己的思绪中抽了出来,和面前的黎东生道:“黎所长,这次访问交流的流程结束,我就会回港城了,我并不想打扰沈所长的生活,也请你不必告诉她。”
黎东生见他言辞诚恳,颔首应道:“好的,这是郑先生的私事。”换了话题道:“我和梅院长都很感激您的鼎力帮忙,如果不是您亲自去西德采购,这一次的交流会,不会有这样好的开头。”
郑卫道:“这是我该做的。”他再次抬头,朝人群里的沈爱立看过去,虽然他在华国过得并不顺当,但是似乎爱立在这里过得很好,一路顺风顺水地由汉城的国棉一厂调到了京市的纺织科学研究院,成为单位里的中坚分子。
在这里,还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她。
接下来的半月里,爱立每天早出晚归,带着访问团参观了京市的棉纺厂和机械厂,又特地给他们介绍了边疆生产的棉花。
可以说,从纺织领域里的原材料,到零件的生产。机器的试制和运行,都与访问团做了友好的沟通和交流。
申城。青市。汉城和郑城都派了工程师。采购和销售人员来与访问团进行技术和业务上的交流。
事后,轻工业部对此次的交流活动做了统计,认为是成功打开了华国纺织工业在新时代的新局面。
关于郑卫的事,爱立则是完全抛于脑后了。现在不是特殊十年的时候了,即使再有人出来说她资助了魏正偷渡,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时间让这一段她曾经害怕。提防的隐秘,变得无关重要。平平无奇,不再对她的人生构成威胁。
再次见到郑卫,是在六月下旬的傍晚,爱立刚在科学院的门口送走了大卫,预备收拾东西,也回家去了。不妨被郑卫拦住了路。
微微皱眉道:“郑同志,是否有什么事?”
郑卫苦笑道:“沈所长,我刚从汉城回来,想对你说一句‘谢谢’和‘抱歉’。”谢谢你慷慨解囊,很抱歉,因为我而给你的生活带来很多的隐患和不便。
他还是低估了当年爱立对他的情谊,竟然会为了帮助他而饿的得了浮肿病,他现在才知道,当他在时代的暴风雨中艰难挣扎的时候,这个瘦弱的姑娘,竟然以这样的代价和决心,为他支撑起一把小小的雨伞。
这样语句有些矛盾的话,旁人听了,可能会觉得郑卫是在故弄玄虚,但是爱立瞬间就明白,他是作为魏正在说这句话,他可能从汉城的故人那里,得知了她近些年的消息,知道当初原主是从口粮里给他省下了那两百块钱,为此还得了浮肿病。
这个故人,有可能是叶骁华,也有可能是陈美云。严小琦。
俩人目光相对了一瞬,爱立就摇头道:“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郑先生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