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中国就不一样。东宁岛上郑氏宗族的人很多,却都是官僚体系的一部分,没有封建分家一说。”许纬辰说着,朝船舱里努了努嘴,“里面坐着的那位郑斌,据孙广越说也是郑氏宗族,他父亲郑明是郑芝龙的同宗兄弟,后来父亲和哥哥郑彩都死于厦门,而他就在小朝廷中一直担任礼官,也不见得比外姓有什么特殊。”
船舱里坐着的,是这次去鸡笼接待日本人的礼官郑斌,看上去已经六十左右了,满头银发,须髯雪白。两天前许纬辰和毛渊明去见郑经的时候,郑经点名派郑斌前去鸡笼,还说东宁凡是涉及礼仪接待方面的事务,一向都是由郑斌负责。
“那是自然,中国的制度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开始,就展现出了独特性,与众不同嘛。”
将近傍晚时分,船终于到达了鸡笼。
鸡笼的地形和东宁不一样。东宁是两山合抱的海湾,有点类似天然的防波堤。鸡笼更像是著名的北洋水师提督衙门驻地威海卫和刘公岛,由喇叭形的海湾和海口处的小岛组成,而这个小岛正是鸡笼得名的原因——鸡笼屿。
郑斌的官船在鸡笼屿傍边先停了停,让手下坐舢板到鸡笼屿的水寨处验了勘合,船才被放行驶进港湾。
许纬辰与姜承志跟着郑斌在码头下了船,刘国轩已经在岸上等候。本来在后人眼里,刘国轩与冯锡范、陈永华合称“东宁三杰”,也是很想一睹风采的对象。只不过,这段时间见过的古人已经太多了,尤其是姜承志,连德川家纲也拜会了,现在再看到刘国轩时,已然没有了当初见到冯锡范时的激动,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刘国轩:中等身材,有些削瘦,皮肤黝黑,脸上的五官并不是想象中的虎虎生威,反而是略有些清秀。
刘国轩和郑斌寒暄了几句,又显得对两个毛利国人非常有兴趣,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并且延请众人到提督衙门叙话。
所谓提督衙门,就是在港口依山而建的一座院落。规模不大,虽然是两进的院子,门幅还不如林家大宅,纵深也浅。众人到了前厅坐下,喝了一口茶,又有仆役送上点心。
刘国轩和郑斌相识多年,见面除了嘘寒问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倒是一开口就问许纬辰:“这位是许先生吧?我听闻你们毛利国人之前辅佐二爷练兵,在阿里史社打了个大胜仗,国轩自问前年出征沙辘社,也未能取得如此大胜。不知有什么心得,可以说与刘某开开眼界?”
许纬辰见刘国轩上来这几句话,表面上抑己扬人,甚至有些吹捧的味道,但仔细品味,显然是一种“想知道你有多少斤两”的心态,于是笑着答道:“刘提督过奖了。练兵打仗的事,都是由我们当中一位叫项绍宽的负责,在下也不甚在行。他日刘提督见到绍宽,不妨当面与他论道。”
“哦?我听说王爷让世孙克臧拜了一位毛利国人为师,是不是就是这位项绍宽?”
“正是,世孙少爷近来正跟着绍宽在屯垦营练兵呢。”
“王爷如此看重,绝非泛泛之辈,国轩日后回到东宁,肯定要当面向这位项绍宽请益。”刘国轩说着又想了想,继续问道,“郑大人刚才说,此来是要迎接日本使者送来的屯垦百姓。之前柯刑部出使日本,我听说也有毛利国人随行,从中出力不少,不知又是哪一位?”
“哈哈,刘提督,就是这位姜承志。他熟悉日本事务,这次能为王爷出力,实数分内之事。”许纬辰说着,用手指了指姜承志。
刘国轩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姜承志,不住地点头:“王爷厉兵秣马,朝夕筹划,就是要有朝一日驱逐满洲鞑子,恢复大明江山。无奈东宁弹丸之地,人口单薄,这一次取得一万多日本百姓用于屯垦,实在是为王爷立了大功。贵毛利国果然是人才济济,以后若是战事平息四海升平,刘某倒有逸致,扬帆出海,到毛利国一游,你们看如何?”
“哦,那自然是欢迎之至。”
“好。刘某已经吩咐人,在后堂准备了酒宴,就请郑大人和两位到后堂,我们边喝边聊。”刘国轩说着,站起身来,招呼众人往后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