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带力士抬走了大案,换了一张小些许的长方案上来,照样是锦绣铺地、珍宝成堆。白嫩的男童被乳母从偏殿抱着进来,眼眶红红,抽抽噎噎地坐在长案上,眼泪滴滴答答。
临近正午的日光透过窗照在闵玄璧身上,他不像阿四时常往外跑动,不见天日的孩童白的耀眼夺目,可怜眉宇间一片红。闵玄鸣虽不耐烦,在外倒也有长姊的模样,利索地摆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耐心与闵玄璧分说,主持幼弟的拭儿。
阿四才晓得自己和闵玄璧是同一日先后出生的。大约是鬼差前脚把她丢下去,后脚闵玄璧就跟着被踹下来了。
闵玄璧懵懵懂懂地在大人们的催促下选了一件颜色鲜亮的玩具,之后抱着玩具玩得高兴,顺顺当当走完流程没有再哭泣。一旁的闵玄鸣松了一口气,让乳母将这个最会哭的弟弟抱下去。
阿四眼睁睁看着闵玄璧被抱到自己的身边一起啃果子,闵玄璧好像很亲近她,试图粘过来:“姊姊”
一看就是被人刻意教过的。
闵玄璧的乳母笑眯眼:“小郎很是喜欢小公主呢。”
“妈妈抱。”阿四迈开腿往乳母怀里塞。
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叫乳母为“妈妈”很奇怪,但垂珠她们也叫孟妈妈,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孟予看出阿四是不喜欢闵玄璧,抱起她到另一边继续吃。
高坐上首的皇帝体谅孩子们,带着宗室长辈和太子一并往隔壁去,留下空间给一众半大不小的少年玩乐。
赤黄色锦衣消失在转角处,姬赤华当即令宫人用锦布将物件一包,单独留下绷竹席的长方案。
物件都是赠礼,宫人取出两件给闵玄璧玩耍,部分珍玩封存起来属于孩子的私产。这一头东西拿下去,另一边美酒、酒具、茶釜、酒令筹等就被抬上来。
姬赤华、姬宴平、闵玄鸣、姬若水加上其他宗亲,一共七人入座。成年的用琉璃莲花酒盏,年幼者以茶代酒,自有宫人煮茶汤。
阿四一听她们要行酒令,连龙眼都顾不得吃,眼巴巴地往案上凑,抱着孟乳母脖子大喊:“阿四玩。”
姬赤华听了就笑:“今日是四妹妹生辰,不好落下她的。孟夫人便来与我们凑个数吧。”说完又点了两个内官,凑足十人,刚好坐满。
长辈和太子不在,自然而然就是姬赤华地位最高,孟乳母顺意抱着阿四入座。木匣中数十枚银涂金论语酒令筹摆放齐整,酒令筹正面刻有酒令文字,上半段选自《论语》,下半段为酒令内容,记载了行酒令的六种饮酒方法,如“自饮”、“伴饮”、“劝饮”等;还有六种饮酒数量,如“五分”、“七分”、“十分”、“四十分(四杯)”、“随意饮”等,另有觥录事、律录事、录事、玉烛录事等执事人。
觥录事是众人推选的,毕竟其余都是宗亲,彼此推让,最后落在“外人”闵玄鸣头上。由闵玄鸣决定抽筹次序,指定剩下三个执事人。觥录事掌管酒令旗和纛(羽旗),负责决定对违规者的惩戒。
玩法比阿四上辈子玩过的桌牌游戏差不多,多掺杂一点文化知识。
听了两局,阿四觉得后世行酒令失传的原因就是玩法不够接地气,不然麻将怎么演变的那么好?
除开陪玩的孟夫人和内官,其他的少年人玩起来并不因身份推让,桌上的琉璃莲花杯很快满上温热的酒液和茶汤。一群身份尊贵的少年人凑到一处去,内官也并不敢上烈酒,而是取用了波斯酒三勒浆。
三勒浆名为酒,实际上是用三种番邦的果子汁液混合而成,说是果饮也不为过。自传入大周以来,口感独特,颇受推崇。
无论是酒还是茶,都是要煮出滋味来才好入口。宫人搬来的小炉和茶釜正用于此,小炉煮酒,茶釜烹茶,再送到长方案上由贵人们取用。
好一幅生动的觥筹交错景象。
姊妹兄弟们行酒令正到酣处,阿四却受限于自身微薄的文学知识和低矮的视角,跟不上她们的思路,逐渐觉得无趣了。长方案上与她高度齐平的只有琉璃莲花杯,阿四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落到内容丰富的茶汤上,杯中的茶汤和遥远记忆中的茶的相差甚远。
阿四挣脱开孟乳母的怀抱,自腿上滑下去旁观宫人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