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四月,那个下着绵绵小雨的夜晚,因为胎位不正,痛苦产程历经三个多钟头,最终得她小小软软一个在怀里,婴儿稚嫩脸庞继承丈夫俊美五官,看似脆弱不堪却又拥有一股顽强生命力,而齐诗允的降生,也让她对这段婚姻和未来有了信心。
可世上有些事再怎么努力改变也无法转圜,即使她知道齐晟后来的暴躁无常是源自商场上的失败,可打探得知丈夫是与雷氏在生意上冲突最大时,长久植根在心底那个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但最后,方佩兰还是为了日渐长大的女儿做出选择,选择默默承受丈夫心中早就另有其人。
因为小小年纪骤然失去爸爸已经太过悲凄,所以这些事她隐瞒齐诗允至今。她实在不忍心说出事实真相,去摧毁齐晟在女儿心目中不可撼动和玷污的慈父形象。
思绪回转,方佩兰又展露笑颜,拉过齐诗允戴着那枚密钻情侣戒的右手,跟她说得语重心长:
“傻女,我都年过五十了还需要谁作伴?”
“做人呐不能太贪心,只要我阿允后半生能幸福快乐,我就别无所求了。”
再出现在万豪酒店,已快凌晨时分。
雷耀扬走至套房门口,望着胡桃木上镀金的立体门牌号,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又放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摁了两下门铃。
时间大概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看着左手腕表上的秒针转了快半圈,这扇将他阻隔在外的门才被从里缓缓打开。
他抬眼,琥珀色瞳眸里有些幽微的惊异,原本还算平稳的心也不受控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因为打开这扇门的不是别人。
是他已经十多年都没有亲眼见过的父亲。
这一刻,仿佛希区柯克式变焦滑动推进,四目相对中,是对彼此久违面容的重新审视与定格。
“进来吧。”
行政套房明亮宽敞,玄关顶灯拢下一片阴影刻在雷义深邃眉眼,霜鬓银白的老人语调似乎很平静,但握着门把的手却微微颤了两下。
直到他放开手转过背,慢慢走至会客沙发上坐下,雷耀扬才暗自深吸一口气,随之入内将门阖上。
“喝茶?还是想喝点别的?”
双眼环顾四周,套房内只有他与雷义二人,待他解开西装钮扣在另一头坐好,沉静空气忽然被雷义的试探性的问询声打破,视线交汇的瞬间,父子二人神色里都是极不自然的陌生与尴尬。
但此刻,他已经不再对他有所敬畏,这个年过古稀的男人,已不再是他心目中高大伟岸又不可接近的模样。
“不劳驾雷主席,有什么要讲的请尽快。”
“半个钟以后我还有事。”
雷耀扬语气不冷不热,借口也说得敷衍,他交迭起双腿看向别处,神色也变得愈发漫不经心。
听到儿子对自己的「尊称」,看到那副急不可耐想要离去的态度,雷义只觉胸中艰涩蔓延,却又难以抒怀。
不可否认,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就,他怨不得也恨不得。
起初强要宋曼宁有孕,不过是为了留住她在身边无法逃离的另一个卑鄙手段,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当时对于雷耀扬的降世他虽欣喜过一阵,但终究是没有太过在意和上心的。
除了因为利氏那层关系把长子雷昱明严格按照接班人培养以外,次子的存在就显得无关紧要得多,他认为只要将孩子严格教养荣华富贵中,今后对他听之任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