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样水头极佳的整块碧玉,从前二郎得了,必定是先紧着宋氏一族的女郎,现如今倒是直接拿去给她做了一顶玉冠。
太皇太后?正?思忖间,施晏微慢吞吞欲要起身下床,与她见礼。太皇太后?忙示意她无需多礼,往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往下移,掠过耳上的绿松石耳环,来到?她颈项处的金珠水晶项链上,太皇太后?轻轻拨动着佛珠,状似随口感?叹一番:“老身依稀记得,从前你在太原时,最是喜欢素净的穿戴,不曾想这三年呆在魏国,倒是喜欢起玉石来了。不过这样也好,你比圣上小上八岁,是该打扮得光鲜一些;二郎愿意这样宠着你,旁人瞧了,亦说不出什么?来。”
看似是在向着她说话,实则是在提醒和敲打她:她能拥有今天的这一切,皆是靠着宋珩罢了;旁人不敢编排她,也不过是畏惧她身后?的宋珩。
宋珩的宠爱能让她的日子?过得体面尊贵,相应的,倘若宋珩不再宠爱她,那么?这一切都将在顷刻间化为泡影,旁人想要如何编排她,尽可肆无忌惮地去编排。
可,她并不在意自己在旁人心?目中?是何种形象,尤其是男性。自己并不会因为旁人的编排而?少一根头发,同样的,也不会因为旁人的夸赞和高看而?多一天寿命。
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才最清楚,何须由旁人来定义她。
她所追求的,向来都是问心?无愧,何须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议论。
或许在世人眼中?,薛夫人是一位充满智慧的妇人,儿孙辈在她悉心?的教养下,宋府一门三杰,宋珩更是不世出的开国帝王,文治武功,有定国安邦之能。
可在施晏微看来,她亦未能冲破男性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认为女性所能拥有的一切,皆是由男性赋予,譬如的智慧,倘若不是通过宋临、宋珩、宋聿父子?三人所取得的成就来加以体现,那么?她的智慧便?是无用的,是无关紧要的,她的人生价值亦无法得到?实现。
而?现在,她要将她的这一套思想体系施加在给她,要她视宋珩为天,视宋珩的荣辱为她的荣辱;她生而?为人的价值只能通过来得到?证明和实现。
男人不会允许女人凌驾在他们之上,更可悲的是,还有数不清的自小就被男人创造出来的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等思想所洗脑的女人不允许女人凌驾在男人之上。
从第?一个封建王朝诞生至今,如女帝武曌、太后?吕雉、天文学家王贞仪这样的杰出女性,不是被握着笔杆子?的男人们抹黑,就是被男人所撰写的史书抹杀。
施晏微知道?自己不该苛责于薛夫人,毕竟她也只是一个被封建思想所荼毒、而?又无自我思想的古人,可这会子?听她说了这样一番洗脑的话,仍是觉得心?里很不好受,深吸一口气默了数息,方令自个儿的面色瞧上去与往日无异,没有去应她的话。
“你如今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该当万事小心?,太医开得方子?,需得仔细吃着,饮食亦不可马虎。”
太皇太后?说话间,目光落到?她的小腹上,许是她太过清瘦,尚还瞧不出分?毫。她的面色看着不大好,大抵是孕初期反应太大所致。
“你的身边只这样两个人伺候着,着实不像样子?。从前在太原时,堆雪是伺候过你的,老身觉着她是个好的,便?留在你身边伺候。”
太皇太后?说完,也不管施晏微同意与否,直接将人留在大业殿里。
施晏微尚还未行?过册封礼,亦未有皇后?的玺绶,对于太皇太后?的安排,实属毫无反抗之力。
郁金呈了热茶进前,太皇太后?凝那青瓷莲瓣茶碗一眼,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圣上对你倒是用心?,这样的茶具,怕是晋阳长公主和清河郡主那处也寻不出这样的一整套出来。”
话毕,不动声色地观察施晏微的面色一番,略吃几?口茶,起身往殿外走。
正?这时,杨筠抱着一只小兔子?往殿里小跑进来,两个宫人在她身后?跟着,唤她公主,让她跑慢些。
太皇太后?与她撞个正?着,垂眸端详起她来,杨筠从没见过她,一时有些叫她那张阴沉又略显疲态的脸色吓住,抱着那只小兔子?,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公主,整个赵国上下,除了晋阳,又何来的第?二位公主。
她的五官,没有一样是像二郎的,独有那双细眉勉强有些像杨氏女。
太皇太后?对她生不出亲近之心?,没来由地觉得她不像是二郎的骨血,也不知那杨氏女给二郎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竟哄得他欲要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娃为公主。
十数息后?,太皇太后?方挤出一抹不大好看的笑?意,温声细语地道?:“跑慢些,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你阿娘要伤心?的。你阿娘的肚子?里如今怀了阿弟,正?辛苦呢,可千万莫要惹她不高兴才是。”
话音落下,不待杨筠反应过来,拨动手里的佛珠,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