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燮虽然不如其兄之过人胆烈,到底还是有些道理的,肃然道:“家兄说了,中流砥柱是官家对御营中军将士褒奖,是对陕州士民的认同,如此之功非独属于他一人,所以要永远留在这里。告诉后人,陕州在靖康建炎中是何等的艰苦,有多少将士埋骨疆场甚至没有留下姓名。”
赵玖站起来远远眺望着被拦在一定距离外的百姓,半晌方道:“是朕小看两位李卿家了。”
“李卿,朕与你虽是初相见,但你也应该听说过朕是个什么话都直说的脾气,东京都传言官家好虎狼之词。。。。。。所以别吓到你,说实话,朕点你做这个知州,固然是为了酬谢少严十年之功,但也有你等陕洛豪杰自成一脉,外人来了难以立足的原因。当然这是为了抗金的特殊需求,并不是说你们有割据之态。。。。。。。”话说到这里,就算有了心理准备的李燮也顶不住,几欲下拜解释,却被赵玖摇手打断。
“别急,这就如同河北出兵朕只会让岳飞本部为主力一样。但是经历多年,陕州本地百姓、乃至周围城市都服膺于李家军忠义,这种安全感别人取代不了,而偏偏朕为了太原重镇不失,改编了李家军,将少严他们都调到那里去了。这固然是出于国事,可却对李卿家不太公平。也容易让本地士民恐慌,所以朕才让你继续在这里,当个两任知州,也好好安抚一下民生。朕一路走来,看陕州虽然算不得多么繁华,但也是鳞次栉比、屋舍俨然,人民安居乐业,可见你做的不错,朕也没看错人。”
李燮这才如释重负,口称理所应当臣之本分云云。
此时到了中午,雾气渐渐散了,赵玖等人又寻了一个亭子,用些午膳。此处角度不同,远远望去,正好可以看见那着名的万锦滩,这里正是正是陕州一处盛景,北面是苍茫百里的中条山,西面是滚滚而来黄河。李燮介绍,一到日暮之时,波光粼粼、沙鸥鸣啼、锦鲤跃尾,古来多有文墨留下,文人骚客胸中均有无限豪情抒发,因此得名万锦滩。
赵官家多年练箭,视力很不错,但此时黄河已经渐渐上冻,别说沙鸥锦鲤了,就是黄河上打鱼载客的筏子也没几艘啊。因此不觉意兴阑珊,却又忽然想到:“冬天景色到底少了些,等下次出巡,还是把宜佑带上,让她见识一下祖国大好河山。”
这可不是他偏心,佛佑已经及笄,算是订了婚的大姑娘了,就是他赵玖再大威权,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破除封建礼教让她随时能出来游山玩水啊!至于神佑,孩子好不容易平静点了就别刺激她了,只可惜了她的绘画天赋,嗯,可以把马兴祖带出来画下景色交给她临摹再创作。
别人对此不敢评价,临时被他带来的小翟翟进却道:“官家,女娃娃胆子小,要说您也该带皇子们出来玩呀!”
李燮震惊地看着他,咱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你这少根筋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皇子啊,是你该说的吗?
赵官家要不是这几天和这人接触多了,知道这人军事还行,为人就是个棒槌,说不得也得多想。闻言笑道:“怎么,该不会是你家小子跟你说,朕那几个小子说朕偏心,没事,他们经常在宫里说,还不敢让朕知道,可宫人们不敢瞒朕。”
杨沂中等人无奈低头,李秀之更是嘴角抽搐,觉得有李纲这么个爹也挺幸福的。
话说翟家本是河洛豪强,金人洗劫西京时兄弟俩在洛学名家纷纷难逃时散尽家财招兵买马,组织义军和女真人周旋。一度声势很大,连赵官家看上他的牛皋都被他们招徕走了。
当然人家可不是有啥不臣之心,很早就被宗泽收编了,属于大宋军队,只不过和李彦仙一样地域性色彩和家军性质浓厚。尧山之战前,赵玖将他们兄弟和枢密使汪伯彦留在洛阳为他打掩护,结果金兀术真以为赵玖本人在洛阳,大军进攻之下兄弟二人本想护着汪相公突围。但汪相公要他们自走保全有用之身为国效力,自己则在西京宫殿自焚,彻底洗刷了自己的政治污点,成为建炎以来第一位殉国宰执。
宰相殉国,大翟翟兴愧疚难当,自己把族中子弟兵交给弟弟,自带亲兵追击金人而死。后来战后抚恤,其子翟琮就破例继承了他的职位和兵马。但却因为远没有其父的威望和资历,很快被李彦仙整合为陕洛一系。
因此翟进就对李彦仙有那么点意见,不过他这个人天生粗神经,不是领导之才,也不让人讨厌,因此李燮才会为他担心。
他此时却是完全没有领会老战友兼对手的好意,只是道:“没有,我家小子是御前班直,知道规矩,不敢乱说宫里的事。就是跟我提过,大皇子听说我们洛阳那边天下之中,名胜诸多,很想来看看。”
赵玖无奈,这可真是实在的连自家儿子也卖了。就这政治水准,也难怪哥哥死后撑不起翟氏兵马,被李彦仙合流。赵官家也是因此做些补偿,将其子翟理纳入御前班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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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西平翟彪当时已经混的很不错了,他们本是一族两支。宗族社会,肯定得帮忙,于是把这位族弟安排了个轻省又前途远大的差事,作为大皇子赵旭(乳名原佐,吴贵妃长子)的亲卫,陪皇子玩皮球兼保护皇子安全。
可能因为自家老子是个天天出入军营的马上天子,几个皇子赵旭、赵阳(德佐,皇次子,潘昭容生。)和最小的赵旦(吴贵妃所生)都喜欢军人气质浓厚的人,翟小弟作为亲卫没少听几位殿下抱怨父皇偏心只疼姐姐们,他像是捡来的。弄得内侍宫女欲仙欲死,殿下啊,这话我们上报是离间天家,不上报那是欺瞒官家,求您给奴婢们们一条活路吧。
但其实他们不用纠结,不是杨沂中管着皇城司吗?
不过赵玖和聪明人待久了,反倒是愿意和他聊聊,道:“朕的长子和次子同岁,明天就七岁该入学了。翟卿也为人父,也该知道对儿子和女儿要求不同。女儿可以宠着,儿子宠坏了可就是大事了。”
话说到这里,翟进终于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好像很严肃,赶忙闭嘴了,结果赵官家还来了一句,“朕给他们选好蒙师了,是吕公相的次子吕有中,吕氏家学渊源,伱儿子跟着也能学点东西,可别跟翟彪似的,到了朕身边这么多年,连《千字文》《百家姓》都认不全,让朕想提拔都提拔不起来。”
翟彪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翟氏宗族最出息的后生,官拜御前班直统领,又照顾自己儿子颇多,一时间翟进有心想为这个侄子开脱几句,奈何越想越后怕,竟是不敢开口。
却不知道几百里之外,被预定给皇子当老师的吕有中却在经历人生中的毒打,身体和心灵双重的。执行者叫吕好问和吕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