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厌瑾早就不记得自己从前的模样了。
他初来时睁眼就成了宋雁锦,所有人都俯首称他“宋师姐”,可他分明是男子身,宋厌瑾最初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他惟一的一条从善之路。
只要他永远都是“宋雁锦”,他向恶的宿命就可以更改。
可宋厌瑾不愿意。
何谓善?又何谓恶?是天地先不容他,他凭什么要妥协。
于是他穿好霄厄剑宗第一弟子的外皮,背地里行的从不是些磊落之事。
宋厌瑾负着手,精致眉眼里淋漓着毒蛇般的阴冷,他满手都是血,跨出赵府大门时天色恰时朦下,随即淋沥落雨声起。
他带了伞,却并未急着撑开,宋厌瑾垂着眸,将血污的掌心浸入雨中,雨针纤纤,偏濯不净猩色。
宋厌瑾嫌恶地蹙紧眉,指尖运出青光渡入掌心,指间血污荡然尽,他这才抬起眼,修长五指撑开一面素净伞檐。
折过几巷长陌,一抹桃红倏而闯入他的视野。
谢虞晚此番也是去赵府收尾的,殊料天公不作美,半路端下一场纷纷雨,她只得在檐下暂避,一个人翘着脚尖自娱自乐。
却不料竟在此间遇见了宋厌瑾。
江南雨绵绵,满城碧青。盛了疏雨的檐瓦宛如碎银一面,谢虞晚在檐下望见一袭玄衣的少年影,他乌发轻垂,半掩如玉清颜,宋厌瑾的脸本就生得漂亮,素日里扮女装其实也并未点浓妆,是一份烟柳画汀的清冷美,此刻立身雨帘里更是恍若谪仙。
宋厌瑾自是也看到了她,他似乎愣了愣,随即抬步走向她,少年眉眼一弯,这一刻的笑痕胜却春花无数:
“小鱼,江南多雨水,下回出门可别忘了带伞。”
谢虞晚怔怔地看着他,双颊不受控地晕开霞云,谢虞晚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的心跳声太重太快,以至于她甚至忘了质问他为什么不安心在客栈待着。
直到宋厌瑾再次出声唤她,谢虞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晃晃脑袋,避开宋厌瑾探寻的目光,齿间碾出的字句甚至没来得及过脑:“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去赵府吧,那些怨魂还没处理。”
却听宋厌瑾道:“我已经处理完了,那些横死的怨魂现皆已还于天地。”
谢虞晚一愣,随即垂下了眸:“我还是要去一趟。”
宋厌瑾锁起眉宇:“你不信我?”
谢虞晚摇了摇头,低低地回答:“我要去找柳姑娘的尸身,我想让她入土。”
宋厌瑾霎时默然,末了仍道:“我送你去。”
谢虞晚这时终于意识到不妥,她抬眼凝他病气未去的苍白脸色,试图说服他:“大夫交代过你的伤需静养,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