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一个温和慈穆的声音才响了起来:“皇后请起,快快坐到哀家身旁来。”
颜鸢缓缓起身,她不是很懂得宫中的礼仪是否需要推辞几番,犹豫了片刻,才走到太后身旁那张椅子上落了座。
直到此刻,她终于看清了太后容颜。
她是一个五十上下的妇人,一张脸端庄娴静,眼角几道纹路为她平添了几分慈蔼。
此刻太后正笑眯眯看着颜鸢,目光温煦:“鸢儿昨夜睡得可习惯?宫中可有缺的东西?”
颜鸢点点头:“……都还好。”
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不过也算不上谎话。
太后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在身上转了好几圈,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肩膀,下一刻脸上便扬起了温蔼的笑容:“倒比小时候壮实一些了。”
颜鸢疑惑地抬起头来。
太后笑道:“不记得了么?你三岁之前,颜侯时常带你入宫,每到黄昏时,你便抱着哀家的腿不肯走,吵闹着要留在宫里当公主。”
这下颜鸢是真正地怔住了。
她只记得父亲与太后素来寡交,他们一个垂帘摄政的太后,一个雄踞边疆的虎将,竟然会有过这样的岁月吗?
太后的手自然而然地已经拉住了颜鸢的手,笑得越发和蔼:“今时今日,哀家倒是庆幸,当初先帝没有答应收你做义女。”
颜鸢看着太后的笑眼,花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她的话中含义:若是当年先帝认了她作义女,封了公主,那她今时今日也就没有办法当上这皇后了。
太后丝毫没有吝惜对她的喜爱言辞,与她闲话家常,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慈母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连眼角眉梢都透着脉脉温情。
若不是早就知道她和父亲的交易,她几乎就要信了。
只差一点点。
“鸢儿,你是个好孩子。”漫长的温情铺垫过后,太后盯着颜鸢道,“你与皇儿的婚事,是哀家与你父亲商议决定,此前并未征询过你的意见。”
颜鸢一愣,缓缓抬起头来。
“这些年,民间对沉儿多有非议,人言可畏。”太后望进颜鸢的眼睛,仿佛是要看穿她的灵魂,“哀家想知道,你是否因为这桩婚事……对你父颜宙,对哀家心有怨怼呢?”
太后的声音温存又苍老,就像是黑夜来临前的晚风。
这显然是一道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