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车子驶进傅家大门,家主傅崇等在廊下:“你可算回来了!”
他一身官服,催着她下车:“快去收拾收拾,咱们得赶紧走。”
傅云晚不知道他想要她去哪儿,但她知道不对,傅崇从来都不在意她,一年里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又怎么可能专门等她回家?“阿耶,谢郎君是因为什么出事的?”
“陛下看上你了,要召你进宫,谢旃竟敢跟陛下硬抗,”傅崇嗤笑一声,“笑话,一个南人余孽而已,他以为他是桓宣?”
傅云晚紧紧掐着手心,指甲戳进肉里,迟钝的疼。方才在车上她就模糊猜到了一些,现在得到证实,果然是她害死了谢旃。“皇帝,是怎么处罚他的?”
“罚他裸身跪了一天一夜,因为这个就死了?也太没用。”傅崇快步往内院走着,“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你嫁他,我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便宜卑贱的南人,要不是桓宣强按头,哼!”
傅云晚眼前一黑,紧紧抓着傅娇才勉强站稳。裸身,罚跪,高洁如谢旃,怎么能受这种侮辱?况且天气又那么冷。手心掐得出了血,傅崇还在说话:“陛下催过好几次了,昨天还当面骂了我一顿,真是被你坑死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入宫,陛下都等不及了。”
入宫,皇帝元辂,害死谢旃的人。
混沌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杀了元辂,杀了那个害死谢旃的人!
这念头令她恐惧,眼前发着黑,一阵阵恶心,有一刹那她想她怎么可能做得到?下一刻眼前闪过谢旃烧得焦黑的尸体,傅云晚咬着牙,杀了元辂,杀了他!
“衣服什么的都不用带,宫里还能短了你的?不过你身上这件得换了,”傅崇停在女儿们住的院子外面,“一身重孝,晦气死了。十娘,赶紧给你姐姐找件鲜亮衣服换上。”
傅娇应了一声,扶着傅云晚进了门:“七姐。”
傅云晚默默看她,她眼圈一红,哭了起来:“怎么办?谢郎君才刚刚过世,你怎么能进宫?可你要是不进宫,陛下肯定不答应,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傅家肯定要受牵连,她听谢旃说过,元辂动不动就要杀人,很是残暴,别的人她都不在意,但傅娇,还有那些同是南人生的姐妹……傅云晚慢慢说:“我进宫。”
便是不为了她们,她也得进宫,谢旃被她害死了,她从前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她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当年谢旃救了她,要不是这么多年谢旃一直护着她,她也早就死了。
进宫,杀了元辂为谢旃报仇,到时候她一刀抹了脖子,去陪谢旃。
“七姐别担心,”傅娇紧紧握着她,“你生得这么美,这些年谢郎君一直都对你很好,将来陛下肯定也会对你好。”
傅云晚抽出手,用元辂来比谢旃,让她觉得恶心。没有人能跟谢旃比,尤其是元辂。“你出去吧,我自己换。”
傅娇犹豫着:“七姐,你真的没事吗?”
傅云晚没说话,径自走去开衣箱,身后细细的脚步声,傅娇走了。
傅云晚扶着衣箱,想哭,哭不出来,怔怔站了一会儿,找出一套素服换上,又从妆奁里拿出一朵白色绢花,簪在发髻上。
每年母亲忌日的时候,她总会戴上这朵绢花,傅家不许她祭拜母亲,也只有这朵白花可以寄托对母亲的哀思。如今,又用来哀念谢旃。
衣箱小得可怜,妆奁也是,就连这间卧房都是跟傅娇共用,傅家并不缺钱,只不过她们这些南人生的在傅崇和嫡母眼中跟奴婢差不多,小时候残羹剩饭养着,长大了送去各个权贵府里为姬为妾,给傅家子弟铺路,傅崇早就想送个女儿入宫,如今能把她送进去,一定很高兴吧。
傅云晚找出针线筐,拿了把最小的剪子,藏在袖子里。
她没有刀,但这把剪子锋利得很,应该也能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