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桓病情好转之后,旁敲侧击地问过知苧,可她却坚持称一直是自己照顾的,并没有别人进来过。尽管如此,萧景桓也没有怀疑自己昏昏沉沉发着烧的那几日所见到的都是幻觉。
因为他从没有像那样的被人抱在怀里,纵使是做梦,也梦不见那样温柔的怀抱。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京中时疫在两个月的严密布防下唯剩余烬后,五皇子的病也终于好了。
两个月过去,有的人终于痊愈了,有的人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痕,更多曾经染病的人则是封棺入坟,最后化作一抔黄土。
嫡子夭折,阖宫静默。同样染病的叁皇子只是腿脚上落下了残疾,但总算保住了性命这样的事在嫡子夭折之下都显得无足轻重,更何况是远在行宫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陛下有近大半年未曾想起过萧景桓,不是说他没有来行宫看过,而是问都没有问过。中宫失子加上时疫盛行时搁置了两个月的朝政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实在想不起来行宫还有个儿子。
萧景桓也乐得清闲,若是从前,他会因自己独自在行宫而黯然,但现在,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事——解谜。
他在病中确确实实见过那个女子,可现在仔细查问,所有人都说没有这回事。她既然能出入他的卧房,大概率是行宫的宫女,可近来他以各种理由将各处的宫女们看了个便,也还是没有对的上号的。当时病还没好全的时候没有多想,最近他的病好利索了,日日精神充沛的,也就琢磨起当时听到的话。
她说……她不是母亲,而是小姨?
她的声音那么耳熟,他肯定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经历一场重病,近来萧景桓喜欢在日头不那么烈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就叫知苧在院子里给他摆了个摇椅,这会儿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晒着太阳昏昏欲睡,脑袋里合计着行宫里哪个宫女他还没辨认过。
守在他身边的宫女眼瞧着他闭上了眼睛,还以为他是彻底睡着了,连忙避开些,坐到了远处的廊下去小声说话。
“挺好的了,好歹咱们殿下没事,若是像宫里那位……无论是像哪位,咱们好说也是个死字。”
“可不是,那位还有一月就满周岁了吧,听说之前准备着生辰想要大办的,谁承想……”
生辰?
萧景桓睁开了眼,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吓了那边偷偷聊天的两个小宫女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言论让五皇子听见,要被斥责了,没想到萧景桓根本没在意她们。
“前几个月我生辰时献艺的乐人,把她叫进来,我要听曲!”
听曲是不可能的,京中因着中宫丧子,不说满城缟素,但一应节庆也是停了,大家穿衣打扮都难免素净些。那边亲弟弟夭折,这边在行宫就要听曲享乐?纵使萧景桓刚到五岁,只要被有心人告到陛下那去,少说也是一顿斥责。
在宫人劝了萧景桓几句之后,他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只眼巴巴地盼望着金陵能早日走出中宫失嫡的沉重气氛。
可惜过了一个月,金陵的气氛还是好不到哪儿去,连即将到来的秋猎都取消了。
其实萧选取消秋猎是因为近来政事颇多,大渝趁着楚燮回京,几次在下边境试探,又不真的出手。烦得他连忙让楚燮回了边境,还得为有可能迎来的战事做准备,耗时耗力又耗钱的秋猎于是就这样被取消了。
可老百姓不知道啊,还以为是陛下与皇后还没有走出丧子之痛呢!
其他一应生意还好说,金陵的乐坊是不敢开门了。虽说皇子夭折不算正儿八经的国丧,也就没有丧期演乐这样的罪名,可平日去乐坊和螺市街的是什么人?那都是世家子弟和达官贵人,所言所行不说上达天听,但少说也是有人盯着的,这一个不小心被政敌捅出去,难免在陛下心里落个没心没肺的印象。
金陵尚且如此,远在行宫的萧景桓就更不知其中关窍了,总之宫中没举办个什么节庆,释放一些热闹的信号,大家就只能这样心知肚明的暂时沉寂着。
萧景桓坐在行宫湖边的凉亭里,已经在摆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几个月过生辰了。
可惜算来算去也还有近七个月,他叹了口气,只能把心思歇了歇,扭头招呼宫人回去。
“公公,还有多远呢?”
“再有一半的路程就到了,这条路确实远些,但比较僻静,省得冲撞了殿下。”
带路的小太监不知道行宫中唯一的殿下此时正在附近,而且在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后就一个箭步蹿了出来。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