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点点头,对于太子的话他没太往心里去,这会儿却明白了为何这事会扯进一个程世福来了!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起子踩高捧低的人果然是冲着太子来的!
那股刚压下去的气,腾的又起来了。
康熙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抬眼瞅了瞅儿子:“你想晋程氏的位分?”
胤礽怔了怔,随即坦然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
“不过一个格格,伺候虽得力,也别太上心才是!”
康熙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我看你对她多有偏爱恩宠,何必非要晋位分?多给些赏赐也就是了,那李氏已经不堪用了,你又赶在太子妃进门前立个侧福晋,往后要让太子妃怎么立得住?”
胤礽开口细细解释道:“皇阿玛说的是,儿子倒不是要行那宠妾灭妻之事,以后石氏进门,儿子肯定得多顾念嫡妻,给她体面与尊重,这一头顾得多,另一头便得冷落了。虽说程氏位卑不足惜,但儿子就怕苦了她膝下两个孩子,有这样的生母倒被人小瞧,与其说是抬举程氏,不如说是为了孩子。”
他刻意贬低阿婉,也刻意做出对阿婉混不在意的模样,他希望皇阿玛看不见他的真心,这样对阿婉或许更好一些。
康熙沉吟片刻,心觉也有道理。当年,他也是为了老四老六才进了乌雅氏为德嫔,不然那些奴才秧子都得怠慢这两个孩子。
石氏日后进了毓庆宫,最多将阿克墩养在身边就是了,庶长子总是不同的……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她身为太子妃不仅要打理毓庆宫,便是后宫杂事也得担待,这便不好叫她将其他侍妾的孩子都要过来养,她自个也得为了生下嫡子而努力才是!反正那程氏如今膝下只有女儿,肚子里也不知是男是女,即便是男胎,一个庶次子也碍不着太子妃……
太子说得对,程氏微不足道,却不能让太子的孩子跟着受委屈,好歹她也生了个皇长女,如今又怀有身子,说明是个好生养有福气的,她为人又心思妥帖细致,没闹出过什么事来,安守本分……
因着对太子的愧疚之心,康熙也在心里寻些理由说服自己,罢了,这孩子受了委屈,难得有事求到跟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好再拂太子的面子。
“正好之前宜妃来说,老五想给他府上那刘格格请封侧福晋,既然如此,你们两兄弟正好一块儿报宗人府,回头叫钦天监和礼部一块儿选个吉日,拟好册文就是了。”
思来想去,虽不大情愿,但康熙最终还是答应了。
胤礽心底大喜!得康熙松口,往后阿婉可堂堂正正陪伴他,再无需受人白眼与贬低!他却强忍着没露出来,只是控制着、恰当地流露出一点欣喜:“多谢皇阿玛恩典,回头儿子带程氏来给您磕头,您不知道,她成日里给儿子和孩子们做些衣裳鞋袜,也悄悄问了儿子您的鞋样,给您做了几双鞋垫,只是没好意思拿出来,一直压在箱底呢。”
康熙大笑:“可是你去围场打猎时靴子里垫的那鞋垫?她倒还算孝顺,手也巧,那卷饼朕昨个还吃呢,膳房换了不少口味,朕昨儿吃了个夹鱼肉的,竟然也不错。”
程氏若巴巴让太子将鞋垫送到乾清宫,就越了份了,她一个格格,连正经孝顺康熙的份都没有,殷勤过头更会让康熙不快。但若只是这样惦记着,默默无闻地表达着孝顺,却让康熙心里觉得有几分舒坦。
方才答应胤礽要晋她位分的不情愿,便也化作了几分情愿。毕竟康熙自个对位分这东西就抠门得很,他后宫里的四妃哪个不是在庶妃上头熬了近十年才封了嫔。他对四妃感情也深,都没着急抬举她们。
但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多,罢了,罢了!就当是他这个当皇阿玛对孩子的优容吧!程家既然不是烂泥扶不上墙,太子要扶就扶吧。汉人不足为虑。
康熙下意识将太子跟满清八旗勋贵割裂开来,他不愿再回到八旗共治的时代了,他不想受制于人,这也是他绝不愿意让太子娶八旗勋贵之后的原因。
这天下是他爱新觉罗玄烨的天下,他不是先帝,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阿克墩学着抽陀螺,玩出了一身汗,乾清宫里没有他的衣裳,康熙便让胤礽赶紧带孩子回去擦洗换衣服:“别着凉了。”
胤礽应是,带着阿克墩跪安,正要牵着他出乾清宫,但这孩子头一回在非年非节的时候来乾清宫玩,有些恋恋不舍地问胤礽:“阿玛,阿克墩以后还能来找皇玛法玩吗?”
康熙听了眉头舒展,将孩子又抱过来,亲昵地搂到身前:“当然!皇玛法喜欢阿克墩,想什么时候来乾清宫,皇玛法都欢迎!”
早就没有这待遇的胤礽流露出几分眼热的模样,不由酸溜溜道:“儿子不值钱了,皇阿玛如今眼里只有孙子。”
这话可把康熙逗得大笑,指着胤礽笑骂道:“没体统!你这都当阿玛了,怎的还跟孩子争宠!”
胤礽又适当表现出“不慎失言”的懊悔,但康熙见他这副样子似乎更高兴了,一手拉着阿克墩,一手拽着胤礽的胳膊,亲自送他们两个出去,回忆往昔叹道:“你呀……尽胡说,小时候朕疼你疼得连御史都上奏弹劾,朕也固执不改!谁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是朕的保成啊!”
胤礽心头一颤,眼眶微微红了。
“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