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从太清楼回大报恩寺的车上,谢不为硬生生受了一路季慕青冰刀似的目光,终得彻底清醒,将昨夜之事忆起个七八来。
自然,也就想起了他是如何央求季慕青陪着他散步,又如何缠着季慕青背他,倒像是他与季慕青的年纪反了过来,顿时略生羞赧。
不过,季慕青除了冷脸瞪了他一路外,竟也未曾说些什么,谢不为便乐得装傻,只当昨夜缠着季慕青背他的人不是自己。
后几日,谢不为还是如之前那般往静堂去,向小王典座讨学樗蒲技艺,直到总共学了七日之后,小王典座都不□□露出不耐之色,谢不为才显出几分对樗蒲技艺的掌握,便不再去静堂。
而是在第二天,就显得十分迫不及待地带着季慕青往临阳城中最大的赌坊去。
这般在赌坊外停了三日的犊车,在四月二十七日的下午,谢不为又邀着小王典座同去太清楼。
两人饮酒正酣之时,谢不为突然放下了手中酒杯,垂首唉声道:
“此番虽已与京中世家公子玩得正来,但也不是全然顺了心意。”
他这样说,小王典座便也不好再一人独饮,而是敛了面上的喜色,拿起了手腕上的佛珠,装模作样转了两颗,问道:
“不知言施主又遇到了什么劫难?”
谢不为见小王典座自愿上钩,心中暗喜,但面上却连叹三声,再显得几分犹豫,终是低声与小王典座道:“说来不免羞惭,我虽在大师的相助之下得了与那几位公子的结交机会,但这樗蒲”
再叹,“实在开销太大,竟让我有些囊中羞涩。”
小王典座自是知晓京中公子赌博花费,十贯百贯都算是小数目,玩得尽兴了,上千贯的赌局也并不少见,但他也不问谢不为究竟用了多少钱,只应道:
“此中技艺,自是有往有来,怎会让言施主如此破费?”
谢不为一脸愁容,“有了大师倾囊相授,本自该是有往有来,但这其中却有无关技艺之事。”
一顿,愁色更甚,“我等既有求于人,又岂敢有来?不过是显露技艺之后,还得不做声色地还回去罢了,这般一来二去,自是输多赢少。”
他振了振袖,苦笑道:“此间已是两袖清风耳。”
小王典座倒是不好接话,谢不为也及时再敬了酒,倒没让小王典座觉得唐突,将分寸刻意控制在了友人间的闲聊抱怨里。
仰首又倾尽一杯之后,谢不为佯作醉态,小指略显轻佻地勾起了青瓷酒壶,坐到了小王典座身边,再为小王典座亲自满上了一杯,“不过,我还有一事,不知能否请教大师。”
小王典座此时也已有些醉了,再顾不上佛家弟子的举止,闻言轻拍了谢不为的肩头,咧嘴笑道:“言施主何必讳言。”
谢不为便佯作不再顾忌,重重搁下了酒壶,仰首眯眼回忆道:
“许是我输的实在是多了,那些公子便对我的家资有了好奇,我就讲了我此来
京城在贵寺存了十镒千贯之事,却不想,那些公子竟笑话起我,说我愚蠢,竟将十镒黄金白白空耗,若是黄金亦有志,定会感叹‘怀才不遇’。我实在混沌,便请他们说得再仔细些,他们道,在大报恩寺内存钱是下下之策,钱生钱才是上上之选。可我还是不知这‘钱生钱’究竟是何意,但再追问,那些公子皆缄口不言,不肯对我透露半分了。”
说完这番话,谢不为便垂下了眼,看向了小王典座,眼中略有希冀,“我想着,既然是有关大报恩寺之事,那大师您一定知晓,还盼大师为我解惑。”
小王典座听着听着,才涌上来的酒意愣是被这番话生生弄清醒了,他自然知晓谢不为话中所指是什么,但这是不可对外人道的东西,便也顾不上与谢不为客套几句,连忙摇摇头,“言施主倒是问住贫僧了,贫僧也不知啊。”
谢不为却又再道:“我自是知晓,既然那些公子也不愿与我多说,此事便定然事关重大,可耐不住袖中囊中实在空空,又念着我与大师也算有了交情,这才出此下策来打扰大师。”
小王典座不应,只拿起了佛珠在手中轻转,半垂首道:“阿弥陀佛。”
谢不为也不气馁,“以我与大师的交情,我便与大师直说了吧,有为庾公子已经许诺我,会在几月后为我安排个清闲官职,汝南言氏便自可在京中驻下,若是大师此时能够慷慨相助,来日,汝南言氏全族都定然终生奉大师为上上宾,我更是会好好报答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