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只默了一瞬,身体上的疲乏与心中的怒火让他的理智稍有缺位,他笑意带讽,“是,我是以色侍人,那你呢?你就比我光彩很多吗?你能在这里如此无忧地过下去是因你自己吗?”
语顿,讽意更甚,“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好爹?”
季慕青也没想到谢不为会有如此反应,张口哑然,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不为便继续道:“更何况,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应当知晓,你不过是来此当个筹码,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什么也做不了,倒才是真的可怜。”
积累多日的怒气在此刻顺着锋利如刀的言语倾泻而出,到最后,就连谢不为自己也无法控制。
他笑凝着季慕青的脸,但眼底是一片冰凉及残忍,“你不过是你爹不要了的弃子,有何底气在这里任性?”
谢不为最后一句话落,季慕青如遭雷殛,浑身微颤,双拳紧攥,眼眶里还隐有泪蓄,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无力地低吼道:“我爹才没有不要我!”
谢不为见季慕青情绪有些不对,登时一慌,理智迅速归位,他才意识到方才他究竟对季慕青说了什么诛心之言,即使都是实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真相。
季慕青眼中的泪已开始哗哗坠落,眸底也是红了一片,但他仍是压着嗓,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哭腔。
“我是不如大哥二哥,我什么都比不上他们,军法不行,骑射也不行,就连我最喜欢的长枪都不能让我赢过他们。可我有拼命地在练、在学,等我到了大哥二哥的年纪,我肯定不比他们差的。”
他终有哽咽,双拳也攥得骨节生响,“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来这里,就因为我什么都不如他们,所以活该被阿爹阿娘抛弃吗?”
说完,便将头埋在了抬起来的手肘处,硬忍着哭声,但不住颤抖的双肩,仍是暴露了他脆弱的哭泣。
谢不为听了季慕青一番话,怒气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厚的内疚。
纵使季慕青再如何性格暴躁,但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放在现代是与他的外甥女一样大,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时候,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而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实在不该与季慕青一般见识,更不该拿季慕青的痛处去伤害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况且,他也十分理解季慕青所说的,被最亲的人抛弃了的感觉,即使最亲的人也有自己的苦衷,但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像他幼年被同龄孩子骂是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的野孩子,就算谢女士当时并不愿意抛下他,而且在谢女士有能力之后一直在尽力补偿他,但这句话的疤痕却早已在他内心生根,他与谢女士只能尽力不去触碰,却没有光洁如初的可能。
幼年的伤痛便深刻至此,更何况季慕青已到了最为敏感多愁的年纪。
谢不为暗叹一声,跪坐了起来,一点一
点地靠近忍声哭泣的季慕青,歪头低望季慕青埋在手肘处的脸,低声软气道:()
对不起嘛,是我说错了,你爹当然不会不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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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季慕青不为所动,甚至隐隐的哭声更大了些。
谢不为更是凑近了些,“京城多好啊,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京口那里不会有的,而且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你,你爹送你过来是让你享福的,说明你才是你爹和你娘的心头肉。”
季慕青哭声一顿,谢不为一喜,以为是自己的劝解有了效果,刚想再接再厉,却不想,季慕青竟闷闷反斥道:“不好!京城一点都不好!”
谢不为一愣,旋即附和道:“是是是,是不好,没有爹和娘的地方当然都不好,但是我们也要客观一点嘛,毕竟你问其他人,都会说京城是最好的地方了。”
季慕青竟陡然放下了手,他的双眼已是哭得有些红肿,额前的碎发也被手臂压得乱翘,唯有暗红色的抹额还算整洁,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巴巴却又炸着毛呲着牙防备所有人的小狼崽,“即使爹和娘都在京城,京城也不好!”
谢不为倒来了兴趣,软着声问道:“为什么呀?”
季慕青重“哼”一声,“在京口,我可以在山林中骑马打猎,可以在随便哪条河里洗澡捉鱼,可以看着阿爹阿娘还有大哥二哥训练士兵,也可以跟士兵一起训练,晚上再一起喝酒吃肉,自由自在。”
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中,语速渐渐变慢,“在有胡人侵犯的时候,还可以和他们一起骑马退敌,打得他们不敢再进一步,只能丢盔弃甲地逃窜。打跑胡人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即使是在冬天,山林里光秃秃的,河水也都结成了冰,但照在我们甲胄上的月光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