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作势就要去触碰止观法师的腰,但被止观法师侧身躲了去,又是竖掌念道:“阿弥陀佛,我并不难受。”
再望向了不远处的稻谷田,似是学会了转移话题,“不知施主带我来此是为何事。”
谢不为见止观法师不愿,也并不纠缠,而是顺着止观法师的目光同样看向了稻谷田,瞬目笑了笑,神神秘秘道:“看了你就知道了。”
言毕便阔步往田间走去。
午时后便是一日最热之时,即使只是走在这高照阳光下未有劳作,但仍是觉得浑身热得冒汗。
可在田间忙碌的农人并没有歇息,依旧躬身在水田中埋头插秧,只在家中妇人儿童送来箪食壶浆之时,才肯抽出如扎根在田里已裹满泥浆的大腿,艰难地走到了田垄边,再稍稍放下手中的农具秧苗,腾出空来咬上一口面饼喝上一口水。
而这也仅是少数,更多农人还是头也不抬地专心在田中劳作。
谢不为就领着止观法师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眼前人间最为普通且真实的一幕——这才是这个时代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的生活。
因着田里的农人皆忙于农活,虽有人注意到了谢不为与止观法师这两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外来者,但都没有时间搭理他们。
他们二人也就这么一直看到了天色复昏,农人开始收拾农具准备回家之时,才匆匆避开。
日已西斜,他二人的影子仿佛被这最后仍燃烧的太阳从轻盈的天上打落至田间地头,再沾染了厚厚的尘土,变得沉重而逶迤。
站久了自然也会累,
谢不为便拉着止观法师到了来时曾路过的一间破庙处歇息。
破庙显然衰败已久,灰尘如土,蛛网如布,供台零碎,蒲团无踪,就连正中的佛像,也缺失了一臂,面容法相掩在了灰尘及蛛网之下,看不清究竟是哪路神佛。
但谢不为并不讲究,到外面随意拾起了一支长叶,大略清扫了门后一处地方,便直直坐了下去,再抬眸邀止观法师,“周哥哥也坐吧。”
止观法师凝眸,直直地看着谢不为看了许久,久到外头昏色将黑,弯月隐约挂在了西山上,才缓慢地坐到了谢不为身边,略略阖眼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见的吗?”
谢不为拍掉了长叶上沾染的灰尘,再吹了吹,状似无意道:“是也不是。”
说着,用长叶指了指门外深灰色的天空,“有太多太多,我们都看不到的东西藏在了黑暗之下。”
止观法师闻言沉思,再道:“是更多农人的劳作吗?”
谢不为眸底映着深灰色的天空,但却闪烁着比星子还要明耀的光芒,摆首道:“不是。”
再收回了眼,目光落在了止观法师的帷帽上,那处之下便是止观法师遮掩住的佛之印记所在。
“是众生。”
他不等止观法师再发问,面上缓缓展露笑意,“我知道周哥哥一定在各种经书中读过各种众生相,但无非是众生皆苦,需以苦作偿还上一世的债孽,再换取下一世的安乐。”
他慢慢取下了止观法师头上的帷帽,那昱金印记瞬间散发出了淡淡光芒,但很快又暗下如常。
谢不为并未在意这一点已超脱常理的异象,只再温声道:“可众生相究竟是什么呢?”
他垂眸细数,“是昨日熙熙攘攘参加斋会的百姓,是围聚在莲台边听你讲经的公子,是长干里经营衣铺的店家,是街边烹煮汤饼的铺主,是今早载我们来此的牛车主人,是田间辛苦劳作的农人。”
他忽的抬眼,再凝止观法师,“是你,也是我。”
他又笑着摇摇头,“可仍不止于此,太多太多众生,你不曾见过,我也不曾见过。”
止观法师头顶的印记又开始隐隐闪烁,但他本人却无甚感觉,只拧眉追问,“可你不是说,要带我见神佛吗?”
谢不为将手中长叶慢慢卷起,又倏地松开了手,再任其缓缓舒展,复摆首道:“我不能带你见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