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他的阿暄手里,是意料之中。
人人都说魔没有情感,修为越高便越冷漠。
他记得,阿暄出生那日,襁褓中的婴儿紧闭着眼,伸出手“张牙舞爪”地去够他。
他伸出手指,就一根手指,立刻被婴儿小小的手软绵绵握住。那一刻,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没有觉得这只软乎乎的小手出自他的儿子。
那时,他垂眼看向自己的妻子,一个被人类养大的魔族女子,对她笑了笑,万分虚伪地说:“他真可爱,长得像你。”
其实,他一点也没觉得。
魔族的亲情何其淡漠,但相对于所谓夫妻之情、手足之情来说,已算是最深刻的情感。
墨姚很少去看阿暄,很少关注阿暄是不是又长高些,是不是会跑会跳。但阿暄似乎很喜欢他。
稀少的见面次数中,墨姚很平常地又见了一次他的儿子,没他膝盖高的小崽子趴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他:“爹。”
他笑眯眯地说:“乖儿子。”
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阿暄的脸。
没有感觉。
没有任何感觉。
他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怜惜心疼的感觉,即便那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有时就连墨姚自己也想,可能这就是魔族天生的诅咒,得到强悍体魄和无边法力的同时,失去了对子嗣亲人产生感情的能力。
无法摆脱,无法改变。
阿暄的母亲与他相敬如宾,基本上没有吵过架,他向来很会处理这些不必要的关系,只要摆着张笑脸就是了,他不想徒增麻烦。
直到有一日,阿暄的母亲死了,似乎是生了什么病,墨姚记不大清,只依稀记得阿暄立在他殿前,眼睛红得厉害,僵硬地站着,问。
“她生病了,想见你一面。”
当时他回了什么?
墨姚有点想不起来了,他好像是笑了声,没忍住,阿暄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那个初长成的少年眼底闪过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目光,就像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暄的母亲死前要见他一面,有什么好见?
哦,他想起来了。
他当时说:“可是这个时间,我要就寝了。”
要就寝了。
简单却有力的理由。墨姚自认为。
阿暄唇色发白,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张了张口,只是跪下来道:“她想见你,她就快要死了。”
少年身形已经拔高,在墨姚没注意过的角落,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抿了抿唇,说:“可我不喜欢做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