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携带拍摄器具,腰包里就只装了手机和充电器。
假如硬要给我的人生设定未来,也不值得期待——仅能持续三个月的未来,拍照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失去我的亲人们更伤心,更难以从悲痛中解脱,所以最好不要多此一举。
下午两点半,我下了从成都开来雅安的火车,开始欣赏这座烟青色小城。
在雅安流传着一个传说:女娲娘娘曾在这里补天,但不小心补漏一块,于是雅安就变成如今烟雨蒙蒙的样子,呈现出了一派让人永远也看不厌的水墨风景。
好看是好看,可惜城市又名“雨城”,这使我加倍思念起了欧阳雨,才离家不久呢,就渴望能马上见到她。。。。。。
所以不能在雨城停留,必须尽快离开。
站在这千年驿道的宏伟起点,望着街头川流不息的行人,我感到一阵茫然。
路边有一家报刊亭,我过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张地图。
说实话,对于这趟旅行,我没花过一分钟做攻略,那时我认为我不需要攻略,只需要找到一段宁静的山脉,倚靠着一方神圣的水源,就足够了。
不过后来我还是弄明白了,川藏茶马古道与其他两个地方不太一样,这条线路其实应该划分为两截——在马帮用骡马或者牦牛驮运笨重的货物之前,有很长一段栈道由于狭窄难行,牲口没法通过,运输主力通常都是被称作“挑夫”的人。
小雨从电视纪录片里了解到的茶马古道,想必已属于是“藏道”了,此时横亘在我面前的是“川道”,正包括了李白《蜀道难》中所指的那一段艰险路程。
该如何从雅安去稻城亚丁?这可是一万多公里的距离,途中需要经过十根手指也数不完的城镇或山区,哪怕单靠两只脚走,也得弄清楚方向以及路线吧?
守报刊亭的老大爷,瞅我的眼神和旅店女老板比较类似,不过他打量最多的是我那只古怪的蛇皮袋。
“年轻人,你这是来雅安出差还是打工呀?”
“啊?我。。。。。。”
我被问得语塞,但这次改变主意,决定告诉大爷我实际想干嘛,作为本地人,他大概就能给我这个盲目的旅客提供一些行路方面的建议。
不过得知我打算去稻城亚丁旅游,大爷是说不出的吃惊,原因基本就是他从没见过像我这样一脸迷糊的“驴友”,大老远从别的城市跑来,进了雅安城还弄不清自己该怎么走。
大爷老当益壮,听我问该怎么从雅安出发最合适,二话不说一把从我手中抽走地图,“哗啦”一下铺展开来,抓起一截铅笔头就往上面打圈。
“喏喏喏,这是旅行团电话,这个也是,还有这个。。。。。。你看着有合适的报个名,接下来所有行程人家就都能给你安排好。当然,钱是有点贵的,买服务嘛。要想省钱也行,会开车不?有驾照不?带了吧?好,瞧着这租车电话没?租一辆扎实靠谱的车子开过去,万一错过住宿还能在车里睡一晚,到地方还车,又省事又巴适。”
老人尽量压着他的雅安口音,叽里呱啦一大串介绍我基本能听懂。
但他说完仍意犹未尽,又扔了铅笔头,用一只骨节突出的大手搭在我胳膊上,往不远处的路边指:“那边开白色窗户的小房子,看见了没得?是专门组织房车出游的,需要提前预约。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过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人家临时有多余的名额,可以带上你呢。”
“哦~”我只顾点头。老人家说得又快又急,信息量堆积过多,我越来越难以记住。
大爷自己可没觉得他过于热情,仿佛作为本地人的优势不一股脑用在我这异乡人身上就不甘心,最后语重心长地劝诫说:“你呀,不能孤身一人往前走呀,越往前没开发过的野山野地就越多,会出事的。在大山里迷了路,连手机信号也没有了,人家找不着你,你怎么活出来?”
是啊,连寄予最后一丝希望的《枫夜》也被拒了,我又该怎么从荒芜的城市中活着走出来?
揣着给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告别报刊亭老人,我站在路边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牛毛细雨穿透昏黑的云层分散落下,洒在身上竟带了不少凉意。雅安的九月相当于上海的十月,可以换上长袖长裤了。再往前走,恐怕连蛇皮袋里的衣物也可以拿出来用了。
深思熟虑一番,我认为应该租一辆车开过去。
正如大爷对我经济能力的评估,报旅行团很贵,我负担不起。再说我是来干嘛的?哪可能找一堆素不相识的人闹哄哄凑在一块儿走?
最便宜的方案是继续乘坐绿皮火车,但那样一路笔直地过去,想停下来看看风景也不行,多没意思?
徒步前行,又省钱又不辜负川西美景,并且应付高反更容易,倒是值得,可我这在钢筋水泥筑起的城堡里生活惯了的“城市人”,万一还没到稻城亚丁就累病倒下了,“最后的香巴拉”就只会是一间简陋的乡镇卫生院,我躺在病房里等待家人收到通知后来接我。。。。。。
地图上标了不少租车点,便宜的一天几十块,开到还车,费用大概能控制在二百以内,我肯定负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