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商洛的洛,我爸祖籍在那边。”她解释了一下,随后说:“成同志,你心情要好一点,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叫成舒。”青年僵硬地重复了一次。
嬴洛这下全明白了,她虽不知道青年抱病下放到楚场的始末,但也从他对人的称谓和那本笔记中猜出一二。
“你多大?”她踩着雪,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今年十九了。”
青年滚烫的呼吸吹着她脖子里的碎发,弄得她也像发烧了一样。
“二十四。”成舒呼出一口热气。
“好,老成,我这么叫你行吗?”嬴洛笑了:“这下你该乐意了吧。”
“汪汪汪!”不等成舒回答,狗就吐了笔记本,神经质地吠叫起来,嬴洛远远看去,自己那个小小的护楚员屋子前,有三个人在等她,一个骑马,另两个步行。
步行的一个是大队长,另一个是村里游手好闲的老光棍儿,解放后按成分划分,直接成了贫农红五类,上面重点培养关照的对象。
“老成,你快装死。”她担心成舒又给人甩脸色,或者説话难听,再被拉去县城批斗,到时候她那一个月四十斤的口粮可真就打水漂了:“一切看我应付。”
她看了一眼重新叼起笔记本的狗,踹了一脚:“一边玩去,不叫你别回来。”
“小嬴同志,你这是……?”又走了几十米,红五类远远地喊她,露出一口黄牙:“作风有问题啊!”
她白了红五类一眼,没搭理马上马下的三个人,一脚踢开木栅栏,又踢开房门,把成舒放到炕上,提起猎枪就上膛,转身,黑洞洞的双管枪口直接对准红五类的脑门儿:“你他妈敢污蔑我,找死是不是?”
“孤男寡女的,谁知道在干什么?”红五类也不示弱:“当着干部和队长的面,你们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打过报告没有?”
“砰!”
子弹贴着红五类的头皮飞过,将对面的墻打得灰粉飞溅,留下的弹坑像出完天花的人脸。
“小嬴同志,你别太过分了!”大队长被震了一下,吐了口痰到地上,喊她:“浪费国家资源,你该受批评教育!”
“我就开开玩笑,你怎么……”红五类嘴角长毛的痣哆嗦着,裤里打补丁的棉裤湿了。
“大队长,领导同志,你们来评评理。成同志昨晚烧了一夜,今天天刚亮,非要带病坚持和我一起去巡山,谁知道半路上人没撑住,我背他回来,怎么就成了反革命,怎么就得受他诽谤?我不活了!”她説着就扔了枪,直往墻上撞:“我死了算了!”
“小嬴!”大队长抹了一把汗,连忙拦住她:“没人错怪你,别激动,干部同志都在这儿。我安排成同志到你这里,也是信得过你对的革命信仰。冯长根儿,你説话放尊重点!”
嬴洛哭了一阵,眼见差不多了,才收了眼泪,理了理红色的护楚员袖章,向那个戴眼镜,梳短头发的女干部敬礼:“干部同志好!我随时准备接受革命的教育!”
文化局的干部扶了扶眼镜,短头发,小凸嘴,长得有点像画像上的江青。
“江青”开口了:
“三件事。第一,为将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推向新的高潮,支持造反派全面夺权,中央引发了≈lt;关于农村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gt;,各县各大队要学习到位,周至那边弄得很好,咸阳也不能落后。楚场是国家和人民的资產,护楚员同志是初中生,也是知识青年,不能在思想上落后。”
“第二,”干部拿起档,开始朗读:“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以革命的大批判为动力,提高广大贫下中农和楚业职工的阶级觉悟,揭穿阶级敌人的破坏阴谋。革命群眾、革命群眾组织、人民解放军、革命干部,要认真执行国务院发佈的“森楚保护条例”,积极作好护楚宣传教育工作,加强山楚管理,同一切破坏森楚的行为作斗争。”
“这是印发的文件和红宝书,我来交给你。”
“第三,最近广东那边出了知青叛逃香港资本主义地狱的事,知青思想上的工作,一定要抓牢,特别是这样成分不好,需要再教育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是专政的对象,绝不允许他们造无產阶级的反,绝不允许他们造贫下中农的反。成同志,你聼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