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玉暗觉不妙,顾小灯从前便是个喜欢结交伙伴的热闹性子,身上又无甚架子,随和得能和周围人迅速打成一片,他只是以为顾小灯厌屋及乌,已经不屑于跟他周围的人往来了。
他想到顾小灯小时候便异乎寻常的第六感和直觉,惊恐地想到,这群下属们忠城归忠城,却长了笨直脑子和漏勺大嘴,八成是被顾小灯把底套没了。
顾瑾玉忽觉天塌了,着急地起身想往东林苑去,走到书房门口时脚步一顿,转而吹哨声招花烬来,心里碎碎念地想着不可贸然打扰,还是先写封信给他,探一探他的口风为好。
花烬熟络地跳到书桌上,活动着鸟脖子等他磨磨叽叽地斟酌。
顾瑾玉照例铺开崭新的信笺,一边磨墨一边凝眉思忖,墨都快磨穿了才提笔,看得杵在堂中的暗卫们无聊得用眼神交流聊天。
顾瑾玉落笔,忽觉心口一抽,一种忽如其来的怪异啃噬感席卷了浑身,笔下刚写出一个灯字,口中的血便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把铺在书桌上的一打信笺都弄脏了。
书房中顿时一片大乱,花烬都惊得怒张翅膀满屋子扑腾,还是顾瑾玉自己稳住了场面,悄悄召了个医师过来,自己一边掩口一边收拾书桌,满脑子还想着,可惜一打新信笺,就这样被自己弄脏了。
顾家的医师麻利地便过来了,以为又是如这七年中的疯症复发,见到书桌上未
()擦干净的血迹便脸色凝重,但等到诊起顾瑾玉的脉象时,眉头却忽松忽紧。
“王爷……依您脉象来看,您好像没有问题。”医师没有粉饰太平,“不知道是不是我医术不精,不如让其他所有医师都过来给你看一看。”
不多时,其他十几个医师都挨个到了,所有人一通诊断下来,结论与前头的医师一模一样,都诊不出顾瑾玉身上有什么伤势或余毒。
顾瑾玉便只先在心里记下一笔,挥手让他们下去,封锁住了骤然呕血的消息。
暗卫首领还有些放不下心:“树杈子,要不属下们到城外去找其他的名医过来?”
“不用。”顾瑾玉又去找信笺,“等等,你刚叫我什么?”
“主子。”
“摸着你的脑袋再说一遍。”
“……是公子自己说的,说你的外号叫大树杈子,下午聊的多了,不小心漏嘴了。”
顾瑾玉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嫌人添堵,拧着眉头把人轰走。
待书房无人,他重新斟酌了一封小信笺,末尾勾画一小片山脉森林,重新仔细别在花烬的爪子上送去东林苑。
他捻着一点凝固的血迹,想了一会,写起了另外一封信,三言两语便交代完毕,准备等花烬回来,再由它交出去飞往霜刃阁,催促那边关于南境蛊毒的勘查进展。
等了小半时辰,花烬振翅闪了回来,顾瑾玉看到那大爪子上别着一封回信,紧张得指尖发抖,愣了半晌才摘下那信笺。
展开一看,只见顾小灯笔走龙蛇地回了一句:
【明日你休沐,陪我出去玩】
顾瑾玉僵直在桌前,久久不能回神。
此一言既出,叫他去死都行了。
便是死也是含笑九泉了。
翌日一大早,顾小灯就爬起床来,昨夜睡得不安稳,各种梦境纷至沓来,闹得他一起来就满屋子团团转。
奉恩等人知道他今天要同顾瑾玉一块出去玩,个个脸上洋溢着神采,捧了一堆服饰来询问他欲穿哪套。
顾小灯以手指代梳子,狂捋了自己的头发数遍,最后抬眼:“我当日落水那套衣服还在吗?我想穿它。”
刚破晓,顾瑾玉就跑到了学子院,蹲守在学子院大门口的亭台中,眼里看着亭下的浅浅小池,看着水面从一片灰暗到涂抹上日光,变成赏心悦目的静影沉璧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