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千兰追问:“是什么朋友?你以前总不在家里,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一定很多,是男是女,是年长你还是比你年幼?”
葛东晨抿了抿唇,扬起了笑意,眼睛却变碧色:“是个很漂亮的少年,以前他比我小一岁,现在比我小三岁了。”
阿千兰冰冷的手摸他眼角:“你哭了,是朋友死了吗?”
葛东晨摇头,深吸一口气克制眼睛的异样:“我不知道……母亲,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凭空消失么?生不见影,死不见尸,我不知他生,也不知他死,只知道我很想他。”
阿千兰有些迟钝,只注意凭空消失之事:“找不到就是死了。我们故乡有很多蛊,有一种能让人的身体融化成烂泥,在泥上种一棵树,人消失,树就活。”
葛东晨:“……”
阿千兰还以为他吓到了:“你胆子应该不小,难道怕蛊?”
“不怕。”葛东晨鼻尖泛红,“只是……您别咒他。”
阿千兰隐秘地松口气:“为什么?我是实话实说。比起故乡的蛊,中原明明有更繁多更肮脏的恐怖手段。”
葛东晨默默坦承:“母亲,那少年是我心上人,我希望他活着。”
阿千兰显然不太接受儿子是个变态断袖,惊得险些从椅上窜起,脑子忽然想到什么,又稳当地坐了回去,脸色仍有些抗拒,嘀咕:“还好是男孩,还好死了。”
葛东晨疲惫至极,只得笑着软声哄她回自己的主屋去,她像个孩童似的皱眉生气:“葛无耻在,我不回去。”
“我替您赶他走。”葛东晨笑眯眯地摆出一副可靠神色,领着她穿过破晓的长亭,到主院时,看到葛无耻——原名葛万驰的云麾将军背着熟睡的八岁小女儿在院子里轻轻踱步。
阿千兰身上的气场骤变,压抑着怒火冲上前去强硬地抢过小女儿,抱着飞快地往里屋跑去,小女儿被甩醒,习以为常地用两条小胳膊环紧母亲的脖颈。
葛万驰杵在原地看她们的背影,待看不见了,便转头来看葛东晨,不善言辞地生硬道:“你娘昨晚在你那里休息的?”
“将军。”葛东晨历来这么微笑着称呼他,“我们不日要前往北境,你要是这么闲,不如仔细整顿兵马和援资,若有行差踏错,你我死不足惜,连累女眷就不可了。”
说罢他转身想离去,却又被葛万驰叫住:“为父整顿过数次,过去无从说起,现在不得不告诫你,把盯在苏府周围的那些葛家暗卫撤回来。”
葛东晨顿住,侧首似笑非笑:“
盯着而已,这您也管?我上没放苏府的火,下没杀苏家的人,碍您眼了?”
“没做是你不想,还是你没找到机会?”
葛东晨磨了磨后槽牙,扭头便走。
葛万驰却跟了上来,每个字都让葛东晨无比生厌。
“儿子,不管你和苏家的四儿子有什么恩怨,私下的仇少结。这次去北境,领兵的主将除了我,还有苏三苏明韶,她虽然是个女人,但一点也不好得罪。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你比为父懂,苏家要争兵权,争不过顾家就要来瓜分葛家,我对北境一窍不通,只对长洛和南境的军务熟悉……”
“啊,是啊。”葛东晨的嘴向来毒得很,他微笑着打断道,“您对南境熟悉到抢了个女人回来,您是有大本事的英雄。”
葛万驰停住脚步。
葛东晨厌憎地头也不回。
刚和自己的父母和平共处了一年半之余,葛东晨不是不懂感情,相反,沐浴在一个掺杂了过于浓烈爱恨的府邸里,异族母亲的至恨,中原父亲的至爱,他懂的是极端的仇怨爱恋,不如不懂。
年少不懂时,他曾期盼过自己是个孤儿,再不济,是个单亲之家也很好。
他心里的天秤偏向那除了葛家便无处可去的可怜生母,曾经大逆不道地想过,是否能用生父的死亡去换母亲的安宁。
只是他做不到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