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管事蹲在抱厦外,垂手坐更守夜。
檐角下的一方夜色狭长,漆黑的天幕不见一点亮光。偶尔风声掠过耳边,当即惊起满身的颤栗。
去岁在陵园过了那一遭,回来后于管事便患上畏黑的毛病。
一整日神经兮兮,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吓得噤声,双股战战。为此,他还花了好些银子请人去家中跳大仙。
怀里揣着好几张符纸,于管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那火可不是我房的,宋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来找我……”
风声鹤唳。
倏地一阵疾掠过,檐角下悬着的灯笼骤然熄灭,满目疮痍苍凉,阴风飒飒。
于管事两眼圆睁,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他登时吓得双足发软,双膝直跪在地上。
连连磕头,袖中的符纸散落一地,于管事哀嚎哭喊:“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于管事?于管事你跪地上作甚,是我。”
小厮一脸的诚惶诚恐,也跟着跪在地上。
于管事扬起脸,盯睛,目光溜过指缝,竟是今夜值守的小厮,他愤愤踢上一脚,颤巍巍从地上站起。
“小兔崽子,吓唬你老子作甚?”
小厮连声笑:“谁敢吓唬你老人家,只是想着这夜冷,给你老人家送些好酒来,好尽点孝心。”
于管事摆摆手,照单全收:“罢了,饶你这一回。二门少了个植树的,过两日你来。”
小厮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走了。
于管事提着好酒踏上台矶,肩上忽然又被人拍了两下。
于管事横眉立目:“个小王八羔子,这是存心给你于爷爷找不快是罢?看我不弄死你……”
声音戛然而止。
手中的好酒从指尖滑落,“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汩汩酒香流淌一地。
“……陛、陛下?”
书房榻上铺着青缎洋罽,园中各处掌灯,亮如白昼。
烛光落在沈砚眉眼,鸦羽睫毛轻垂。
漆木茶盘中,盛着一串沉香木珠的手串,许是在沈砚手上戴久了,隐约还沾有几分檀香。
于管事跪在下首,双眼垂泪:“陛下,老奴真的没有扯谎,当初宋、宋姑娘火葬后,真的只剩下一抔……”
沈砚声音淡淡:“……是你亲自点的火?”
于管事身影颤栗,声音结巴:“是、是老奴……”
对上沈砚那一双阴沉晦暗的眸子,于管事再不敢隐瞒,连声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那火并非老奴自个点的。”
思及陵园那一日,于管事仍觉得后脊生凉,“那火怎么也点不燃,有人说是宋姑娘的魂魄不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