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迦轻轻笑了一下,心怀喜悦地说:“你爸爸明确表示不同意,连道了好几声歉,安阿姨应该是原谅他了,所以就消了音。”
她未免感到意外和吃惊,却不是因为陆恒的话,而是因为像周郁迦如此骄傲的人,竟会为了自己做出这种偷听墙角的事。
再深想下去,她家再怎么吵,吵来吵去基本都是些假话和气话,自己难过一阵也就忘记了,但周郁迦不同,他生活的环境可能……到处覆盖着肮脏的字眼,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语言冰冷的杀伤力,尤其是真话。
闻莱下意识挪了挪身体,两人肩靠着肩,牢不可破般握着对方的掌心,暖黄色的灯光依旧亮堂,哑色的墙面投下彼此相互依偎的剪影,是岁月漫长的一幕。
他眉眼尽是一番淡雅的柔情,如同银河洒下的星光,悄然聚拢在她原本干涸的心间。
周郁迦注视着他们的剪影,说:“他还说你对他很好,对他的妈妈也很好,他听到那句生日快乐的时候,很开心很感动,觉得你还是在乎他这个弟弟的……”
“我对他们很好吗?”闻莱自我怀疑地问着,忍不住出声。
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直是泡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当年是她爸主动承认的孕期出轨,不存在什么捉奸在床一说,她妈妈却没有施舍过一次原谅的机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闻玉坚决拿到了她的抚养权,抱着小小的她回到老家创业。
双方的距离可以缩短或拉远,可至亲血缘是斩不断的,她也需要父爱,陆恒每年每月都会开车去寒溪镇找她,给她买数不尽的礼物,她也经常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望着小路的尽头,期盼他的到来。
本质上还是共同扶养的她,后来闻玉去世,她来到了爸爸的新家,继母对也她分外的好,甚至有些溺爱。
给予的爱越多,她越恃宠而骄,经常发小脾气,还会离家出走,陆以泽每次和她生气,不管谁对谁错,基本全是弟弟拉下脸哄姐姐,她也一直是被包容被体贴的那个,
但现在周郁迦对她说,她对他们也很好很好,闻莱显然记不清自己是否真正回馈过。
于是,周郁迦就问她愿不愿意听几段小故事,听一听他们眼中所谓的“好”。
他捏着她的手心,她趁势伏在他膝上,慢慢阖上眼。
渐渐的,躲在云层中的月亮出来了,斑驳月光凝在窗格,天色破晓。
闻莱听着他的声音,赶在黎明之前,和小时候的自己重新见了一次面。
那会儿已经十岁了,她不哭不闹地坐在凳子上吃饭,对面的舅舅和爸爸吵得不可开交,没什么别的原因,他们都想养她。
当父母离婚且母亲去世时,孩子的监护权将根据法律规定转移给父亲,可舅舅舍不得,小莱不仅是他姐姐的孩子,更是他的小侄女。
和平交涉无果,于是两个人从头吵到尾,从白天吵到黑夜,等他们吵没力气了刚打算休息的时候,外婆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目光慈祥地问她愿意跟谁走。
那是她第一次领悟到原来“选择”的份量是如此沉重,可她没有哭,依旧是安静地嚼着米饭,心里想起妈妈曾说过的话。
闻玉不止一遍告诉她,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弟弟,你已经是姐姐了,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保护舅舅那样保护你的弟弟,爸爸的妻子很漂亮,也同样是一位好妈妈。
小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妈妈老爱和自己讲这些,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大人也是会生病的,她都来不及报答一丝一毫,那个曾经承诺要一直一直陪着她的人,在圣诞节这天彻底不见了。
所以能有多好呢,闻莱忽然很想知道。
搬新家的第一天,小学还在放寒假,安阿姨亲自在门口接她,弟弟表情怯怯地缩在她背后。
两人见面都有些拘谨,安晴更是紧张,对上陆恒的眼色,她犹豫地伸了伸手,闻莱先是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天没动,正当对方感到失落即将放下时,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主动把小手递给她,还夸了一句:阿姨你好漂亮。
就像妈妈说的一样。
在磨合的过程中,闻莱逐渐察觉出了家里反常的地方,比如爸爸经常不在家,一周可能就回来一天,阿姨的情绪总是处于一个格外低迷的状态,而弟弟似乎还挺害怕她妈妈这个样子的,不敢轻易靠近。
有一天,安晴插花的时候不小心被剪刀刺伤了,血都流到了花瓣上,看着就疼,但阿姨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眼神黯淡无光,表情木讷的任由鲜血直流。
陆以泽就缩一边不停抽泣,她方才意识到其实弟弟的胆子很小。
闻莱以为他怕血,于是假装和弟弟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直接让他躲到房间里顺便关好门窗,可那天弟弟并没有听姐姐的话,他看完了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