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就是要接受自己的平庸,哪怕他曾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年轻气盛时也自命不凡过,但终究还是在岁月变迁中认清了这残酷的事实。
“只差一点点,您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要葬送在儿臣手里了,要是当年父皇的神智不曾失常,定能早早就察觉出大哥和贤王的不对劲,而不是如我这般愚昧迟钝……”
昭仁帝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太上皇在背后撑着,那几年他过得既疲惫又混乱。
所以酸妒归酸妒,在有云苓夫妻俩能接手这片江山之后,他心中是当真松了一口气的。
苦苦支撑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心神紧绷,有那样一个光环强大的父亲压在头顶,压力可想而知。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便毁了太上皇打下的基业,亦或被写进史书中被人议论责骂。
“儿臣心中有愧,辜负了父皇您的苦心栽培,叫您失望了。”
太上皇静静地看着昭仁帝,他眼角布着苍老的皱纹,眸光平和慈祥。
“不,做错事情的人是大郎,而你自始至终都没让孤失望。”
听到这话,昭仁帝怔了怔,“父皇,您……”
他听错了吗?当真吗?
可此前他犯浑犯糊涂的时候,太上皇眼中的失望生气不是假的。
太上皇负手而立,悠悠道:“孤问你,曾经辉煌了近五百年的大汉是如何灭亡的?可是因为草原蛮族?”
昭仁帝老老实实地道:“回父皇,草原蛮族充其量只是导火索,大汉真正灭亡于内斗相残。”
汉朝皇室顾氏,当年曾八王相争,使得中原在与北方游牧民族交战时,内部也硝烟不灭纷争不断,才分裂成了如今的四国。
“那孤再继续问你,西周的前朝皇帝是怎么死的?”
“……死于亲王谋杀。”
“好,孤最后问你,自大汉分裂以来,西周这片土地上共兴亡过多少个王朝?”
昭仁帝想了想,继而答道:“这四百年间来,大约共有过八个王朝,我们是第九个。”
太上皇低低笑了,“是啊,才四百多年而已,就更替了九个王朝,最短的存在不过一个月,最长的也才六十多年……那孤再告诉你,前八个王朝里没有一个是被蛮人打散的,全都是灭亡在自己人手里,你是何感想?”
“你瞧瞧,你瞧瞧……曾经的汉朝顾氏,现在的北秦顾氏,上一代也出过手足相残,差点灭朝的险事。”
“大周如今不过才四十五年而已,放到中原史书上还年轻得很,可放到这片土地上来讲,称得上垂垂老矣了。”
太上皇眸光平和地看着他,温声道:“孤执意要你做皇帝,看重的并非你的文武才能,而是你的心性品德。”
“大郎生于乱世之中,为人不仅感情用事,性格也自私凉薄得多。他与那些非同母所出的手足兄弟关系淡薄,你是他的亲弟弟,他都能为了女人不惜与突厥勾结卖国,若是他做了皇帝,你觉得你和其他兄长还能安生活命吗?”
昭仁帝闻言,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季淑妃当年心悦于他是事实,如果安亲王有所察觉,只怕半点不能容忍吧。
就算不杀了他,也逃不过软禁或驱逐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