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不耐烦地瞪过去,仿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质疑:“不合规就是不合规!你一个打零工的,比我懂?我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说着掏出一堆灰油油的零票数钱,翻眼皮,使唤着,“把这些都给我打包好。”
“我是看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进城不容易,才给你活儿做,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个破缝纫机搞出来的东西,粗制滥造的,我们厂子里统检搞不好都不过去,一旦出现次品,我们都是要赔钱的,那都是损失你懂不懂?好了,这次扣你十块,下次做东西仔细一点。”
冯秀琴做东西仔细得很,做完也会检查,针脚都是没错的,即使那几个被挑出来的,真做的不合规了,也不至于扣掉这么多。
她扎好两个塑料袋子,踌躇着想张开嘴跟人讲理,那男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往桌上扔了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提着袋子直接走了。
到门口还把根本不挡路的小马扎一脚踢倒,这才扬长而去。
庄蔓本来在男人进来后,怕怕地靠在云嘉身边。
男人前脚一走,她睁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忙去把那个可怜的小马扎扶起来,用小手拍一拍灰。
上次,云嘉就是坐在这张小马扎上烤火。
一口浊气上涌,仿佛胸腔里的膈膜都倒吸上来,堵住了嗓子眼,叫人连呼吸都难受,云嘉攥紧了手上的铁签,难以置信地呆愣住。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么明晃晃的坏。
余光瞥见地上的一个碎花布套,可能是刚刚那个男人粗鲁翻乱,不小心掉到角落里。
云嘉弯身捡起来,拍一拍,放到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城市里,连一棵树都是被保护的,小朋友都知道随意伤害树木会被警察抓走,可这对母女在这里艰难生存、被人欺负,却没有警察管得了。
“云嘉?你没事吧?”
冯秀琴看着她脸色不太对劲的样子,担心地问道。
“没事,阿姨我没事。”云嘉摇摇头,也同样关切看向对方。
眼前这张明明跟她妈妈差不多年纪,却跟她妈妈全然不似同龄人的一张脸,发枯面皱,风霜已显,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刁难和不公,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介怀的痕迹。
有苦往肚子里咽,好像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本能。
“没事就好。”她放心下来,问云嘉,“云嘉,你喝水吗?我这儿有个新杯子,是之前蔓蔓买的牛奶里送的,我给你倒水喝。”
云嘉正想说不用麻烦了,她已经去找新杯子了。
一杯热水送到手上,云嘉看着玻璃杯上印着某个儿童牛奶的红色logo,她焐着自己的手心,自感有些失礼,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了做这个布套是怎么计费的。
“按件计费,五毛钱一个。”
云嘉对五毛钱完全没有概念。
就像偌大城市里的一粒沙子、一点尘埃一样,微茫,无用,也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它们可以用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