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伯景郁就觉得庭渊也是这样的人,如此年轻就被百姓歌颂,还如此没有礼仪观念,他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个人配得上“大善人”这个头衔。
能让百姓歌颂,说明这个人无论是品行、学识、才干都应该是顶好的,不说受文人追捧,起码也得在一方文人中有极高的地位。
庭渊听他这么问,心中就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觉得他德不配位,名不副实。
庭渊见哥舒没有说话,想来也是想让他自己为自己辩解,于是便道:“承办学堂从来都与长幼无关,只有想与不想,我有足够的钱财支撑自己承办学堂,愿意让女子一同入学,那是因为女子从不比男子差,她们也应该受到尊重,而非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子里,女子也有读书识字的权利。至于百姓们为什么歌颂我,你要去问百姓。”
对于庭渊这个回答,哥舒满意地点头。
虽庭渊不知伯景郁此行来居安城的目的,却也在冥冥之中为他指明了一个方向,从不同的角度与哥舒的想法不谋而合。
关于百姓的事情,百姓最有发言权。
伯景郁听完庭渊的话,不否认庭渊的话有道理,也不否认他的观念,但他仍旧觉得凭借承建学堂让男女一同入学读书,不足以让百姓称呼他为“大善人”。
伯景郁问:“善人可曾写过什么诗,写过什么字?又或者为百姓做过什么善事?”
庭渊摇头:“我不曾写过诗,也不曾写过什么字。至于是否为百姓做过什么善事,得看我做的事百姓是否从中收获了利益,百姓是否觉得我做的是善事,善无大小之分。”
哥舒拍手呼应,“说得好,善无大小。”
伯景郁顿时心中警醒。
庭渊继续说:“路上看到一人跌倒上前扶起,是善。路上有坑容易让人跌倒,将坑填了,也是善。让人将路检修遇坑填坑立牌警示路人,还是善。”
“不知王爷心中,什么样的善才能算善?”庭渊看向他,等一个回答。
伯景郁这才醒悟,庭渊说得不错,善事从来不以大小来论,而是善恶本身来论。
伯景郁:“先生所言令我醍醐灌顶,受教了。”
庭渊倒是没想到,伯景郁竟能听得进去话,倒是与他想的有些不同。
也并非所有的王孙贵族都是高高在上,也有似眼前这种,知错就改思进取。
轻咳了几声,方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如今倒是口干舌燥,嗓子发痒。
哥舒琎尧还是担心庭渊的身体,遭堂婶多年暗地谋害,现在这身体就像是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随便下个雨就能灌上一屋子的水,透风又漏雨,稍不留神一场狂风暴雨过去就塌了。
他道:“莫要站在此处受风了,你乘马车先去书院,我二人即刻就来。”
庭渊嗯了一声。
他这几日受凉卧病在床难受至极,实在是不敢折腾这具身体,折腾一时爽,难受得到头来也是自己。
哥舒扶着他上了马车,庭渊坐着马车往书院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伯景郁问哥舒琎尧:“他这是怎么了?”
哥舒无奈叹息,满是惋惜:“幼年失怙,后又失恃,堂叔堂婶贪恋他的家产,背地里谋害于他,让他身体亏空久病成疾,若非他发现叔婶暗害,现在怕是奈河桥旁的孤魂野鬼。”
伯景郁听他如此身世,想到了自己,他又何尝不是幼年失恃,他的母亲先天心疾,与父亲成婚后,父亲一直没想过要绵延子嗣,两人恩爱过了几年,母亲发觉自己身体不行,怕她走后父亲无人陪伴,硬要为父亲生下子嗣,原能多活几年,为了生他损伤了身体,在他两岁时就去世了。
他的名是父亲取的,字是母亲取的。母亲身体不好,希望他一辈子无灾无难,所以字无灾,而他的父亲则希望他像院中景观一样,虽囚于一方天地,也能草木丛生枝繁叶茂,所以起名景郁。
伯景郁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倒也是个可怜人。”
哥舒望着远去的马车,无声地叹息,“谁说不是呢,若他身体康健,凭借他的思想与才智,或许能有一番大作为。”
转而想到失去母亲的伯景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会有一番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