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让奶奶看见他这幅样子吧。
等一切事情都弄完已经是十一点了,苍界强撑着和奶奶互道晚安,浑身脏兮兮地缩在卧室地上——他下意识不想上床,身上那么脏。但又起不来去洗澡,太累了。
大脑迷迷糊糊的时刻,左边的皮肤突然痛得厉害,像是十几年前经历那场爆炸时那样,皮肤从肉上绽开,与红彤彤的血肉分离,血肉在火光中被烤的滋滋作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脂肪香气。
窗外哗啦啦下起雨来。
*
苍界知道自己已经睡着了。
这是一片雾蒙蒙的梦。
干净整洁的卧室,稳稳关上的窗户,轻轻开了条缝的门。他凑过去贴着窗户感受着上边传来的冰冷,窗外是灰暗的乌云,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打在窗户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还有将绿色的树木刮倒的阴风。
是他以前喜欢的天气。
很安心,很舒服。
卧室的门缝发出了一道嘶哑的声音,黑乎乎又亮晶晶的裂口更大了。仿佛才注意到,苍界轻轻侧了侧头。
门缝外面的阴影来回晃动,似乎是有个身材高挑的人正来回走动着,落到地面变成格外狭长的黑影。
苍界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还听到了圆鼓鼓的汤锅盖着盖子沸腾时发出的咕噜噜闷响,鲜美的滋味沿着灰扑扑的烟子顺着门缝飘进苍界的鼻子里。
他翻身下了床,推开门。客厅里明晃晃的,厨房里熬着汤的汤锅真的是圆鼓鼓的形状,红色的,正揭开了盖子放到一边放凉。
开着盖子的米饭晶莹剔透还泛着股香气,是苍界吃不起的味道。
和现实里比起来格外透亮的玻璃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汤,旁边摆放着一把调羹和一双筷子。苍界坐在座位上,饥肠辘辘地拿起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前的吃食全塞进了肚子里,在座位上回味了半天才知道去洗碗。
热乎乎的水从水龙头流出,苍界顺手擦了把脸,被水流一冲,泥土黄色的污渍顺着管道流出去,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澡。
他居然没有洗澡。
他为什么没有洗澡?
胃里好久没有感受到的饱胀与舒适也难倒了苍界,他有钱去买昂贵的调料与新鲜的鲜肉蔬菜吗?
为什么他能喝到温暖的汤品?
奶奶做的吗?不对,奶奶甚至下不了床。
苍界眨眨眼睛,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是完好无损的。
他有些惊慌失措,急急忙忙跑回狭窄的卧室,到处找了一番,才惶恐不安地思考了半天,从满脑袋的迷雾里想起了今晚的事情。
那些事情甫一灌入了大脑,苍界就仿佛清醒过来了一般,□□重新和现实联结在了一起,背靠着床角,蜷缩在一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皮肤。
钻心的疼痛从完好无损的表面传来,不像是真实的,毕竟,既然好了又为什么会痛呢?更何况这只是一场用作逃避的梦。
苍界抱紧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阵熟悉的疼痛,上面已经没有了疤痕,又要该怎么处理?——伤口裂开的人需要针线缝合、需要上药、需要绷带扎紧,那他这样的人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