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以后,周如一依约送她回家,自行车叮铃铃驶向右侧长街,闯入一片灯火通明的霓虹夜市中。
顾瑶负责指路,原本想说直行到底,谁知抬头看去,竟然瞧见陆昀独自守在烟火喧嚣的尽头处,正朝路口左右观望,唇角紧紧绷着,神情带有一点惶惶的焦虑之感,反复扫视往来男女,生怕不慎错漏了。
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那股焦虑顷刻消退,他的神情松弛下去,身体转向她所在的位置。
尽管这里地段闹热,且有夜市灯火通明,然而游商旅客众多,基于其庞大的流动性,说好听点,鱼龙混杂;说难听点,存在治安隐患——所以陆昀有着每日接送习惯,雷打不动。
有时顾瑶觉得烦了,嫌他时常跟在身边碍事,想要下达驱逐命令,熟料对方振振有词,说是受到顾瑶妈妈特意嘱托,一定要照顾好她。理由正当,无可反驳,他成为了一根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尾巴。
“停在这里就行,陆昀来了。”顾瑶知晓他的来意,示意周如一停车。
两个女孩相互说了几句道别话语,约好明天见面地点时间,这才挥挥手,各自分头离开。
路灯投下一截浅淡暖光,分割明暗,而她从阴翳处缓缓行来,轮廓渐次清晰。自陆昀角度看去,那是标准的美人坯子长相,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五官本是传统端秀的风格,不过因那天然微粗的黑眉,反倒凸显几分浓丽与倔强来。
尤其眼睛——世人常以星子形容眼眸明亮,她就具备那样一对星子,晶莹莹、寒浸浸的,几乎照耀周遭的幽微夜色。
随后那双星光流溢的眼睛转到他的身上,忽地弯了一弯,仿佛是在微笑。
“过来过来。”她大声招呼起来,如同归家时招呼迎接自己的小狗。
依照惯例,陆昀总会快步上前,然而今次情势略有不同,他慢慢趿着步子,身体朝前佝偻,好似并不殷切。
等走得近了,顾瑶才发现他眼尾积着一点反常的淡红色,像浸了水,皮肉微微鼓胀。
“你怎么了?”她问道,隐约猜出了事件的雏形,“你爸爸又来找你了?”
陆昀没有回话,立在灯柱下方,长久的不开口,直到顾瑶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尖,方才点头承认:“和他吃了个晚饭。”
他有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倔强的自尊心,没有提及当时尴尬局面。
“吃饭就吃饭嘛,你别管他说什么,当是放屁就行了。”
顾瑶的话语相当粗鲁直白,偏偏陆昀需要她的粗鲁直白,能够变相纾解着他的愁郁,局外人自有局外人的好处,少了血缘束缚,可以无所顾忌的抨击指摘种种不是之处。
“反正每次都是拿话来忽悠你,骗完老婆又骗儿子。”她的言语之间饱含讥讽意味。
作为小辈,其实不该这样评价长辈,何况他们曾经门对门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陆明山是个相貌英俊、善于谈吐的人物,在女人堆里颇有些人气,常常惹得陆昀母亲生气抱怨,有时吵急了眼,就借着近邻关系跑到顾瑶家里,抹泪抱怨婚姻琐碎与悲剧,直到陆明山抱着鲜花登门道歉,一番软语温言又哄又逗,这才破涕为笑,回家继续关门过日子去了。
十岁那年陆家婚变,陆昀判给了陆明山,然而这位父亲费心张罗经营新的家庭,新任妻子有位高官尊爵的爷爷,依仗显赫家世拿捏住了这个花心大萝卜,在寸土寸金的新城区出资买了套独栋别墅,严格限制外人出入。
事已至此,美美吃上软饭的陆明山只得一边哄着儿子说是新家装修,等待装修结束后就带他一起住,一边将他独自丢在旧屋里生活,一晃六七年过去,眼见无法愚弄,又说希望陆昀好好学习,将来送他出国留学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