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三位道士,哪怕他们没有头戴芙蓉冠、鱼尾冠,仍然一看气度就是所谓的神仙种。
眼前三个,更像游山玩水、入山访仙的富家子弟,门房修士便要拦上一拦,问询籍贯家世了。
貂帽少女将那刑部三等无事牌翻了个面,文字显露出来。
“大骊”二字很刺眼,“三等”两个字还稍微好些。
门房修士还是识货的,便又将到嘴边的那句话咽回肚子。竟是上国仙师,大骊刑部的高人。
亏得是“三等”,还不至于太过吓人,若是某位二等供奉亲临玉舫派,在这个大骊那道国书“点名”的多事之秋,这位门房修士都担心是不是要被灭门了。
自家那位刚刚出关的元婴老祖师,也未必扛得住事啊。
听说如今只要有这块牌子,就能够在宝瓶洲、北俱芦洲和桐叶洲三洲之地横着走。
尤其在那咱们宝瓶洲乖孙儿一般的桐叶洲,早先有些山泽野修胆大包天,先学了一口地道的大骊官话,再仿制一块无事牌,一路招摇撞骗吃香喝辣。好像是等到我们落魄山的下宗,青萍剑宗在那边创建,加上天目书院的一位新温的副山长,开始亲自负责解决此事,传闻一口气抓了百余号人物去书院苦读圣贤书,这类“壮举”才渐渐销声匿迹。
说实话,每次翻看那些山水邸报,那些桐叶洲野修不光是各国骗钱,连那谱牒仙子的身子都能骗,他瞧了也心动啊。
过山门之前,走在中间的那位青衫文士,竟是不忘朝自己拱手行礼。
门房心情舒朗几分,还了一礼,心想他们有大骊官身的,倒是比那几位神诰宗道士客气些。
他们拾级而上,道路两旁古树参天,绿荫葱葱,多是大几百年树龄的古物了,幽幽石阶,逼退夏日暑气。
谢狗试探性问道:“山主,即便有了那高孤三讲,你依旧确定无法重塑阴神阳神吧?”
陈平安摇头道:“绝无可能。”
他倒是希望是先生跟礼圣都看错了说错了,可能吗?
高孤在地肺山华阳宫的最后一场传道天下,三讲最重要的一讲,就是如何建造一座长生桥。
这为青冥天下多少凡俗道官、山泽精怪之属,指明了一条清晰明确的登山法?
诚然,其中绝大部分见此道法,肯定还是无法成功建桥,就此登山走上修行路。但是单凭高孤这份灼然见识,高孤就当得起一句“功德无量”!
让谢狗直白感受到了一种远古岁月里某些道士的气魄。
更何况还有那最后一讲的“讲剑术”,只说谢狗,以后若有机会游历青冥天下地肺山,就要在山门礼敬一番。或是将来在某地,遇见了华阳宫一脉的道官,谢狗也愿意多些耐心。
谢狗继续问道:“山主是不是还有机会,炼出个儒家圣贤的本命字?”
这么喜欢伤口撒盐是吧?陈平安微笑道:“谢次席不如跟周首席一起去青萍剑宗当差?”
谢狗挠了挠貂帽,说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了。”
若是山主还有那出窍的阴神,跟一副阳神身外身,倒还好些,谢狗就不担这份心了。当那大骊国师也就当了,比如让那阴神出窍远游,每天去大骊京城的国师府点卯便是。
退一步说,山主如果真是个正统的儒家弟子,偷偷找见了某个本命字的雏形,也成。当这大骊国师,简直就是量身打造的“道场”,打个比方,是“文”“祀”之类的,那就可以在大骊礼部事务上边多花心思,若是“武”,戈,戎之类的,要么当初听从礼圣的邀请,退而求其次,侧重点可以放在大骊兵部衙署。
可问题是这两条道路,显然都行不通。
谢狗小声道:“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山主好像本末倒置了。”
若是已经证道飞升,开始循序渐进,小心摸索、求证那条合道之路,也就罢了。可如今陈平安还是仙人境,远远没到一位得道之士静极思动、主动涉足红尘的阶段。难道是大炼万物这条道路,被姜赦那厮打成了一条断头路,通过观道那位丁道士、用以验证“飞升法”的可行性,也落了空,山主便心灰意冷,神衰气馁了?想要通过忙碌人间庶务、朝堂公事来排解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