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势停歇的时候,临近街巷的百姓都知道整天醉生梦死的扎纸匠,还有只知名却不知姓的妇人,死了。
两人丧事都由新搬来小镇在桂花巷落脚的赵员外亲自操办。
这就让人很是意外,人们私底下各种猜测频出。
不过人都死了,任何猜测与议论也就成了空中楼阁,再也无甚意思。
丧宴当天,张蛟并未露头,人们便嗤笑那傻子是个白眼狼。
灵魂天地中,灰雾混沌散去大半,无数白光开始汇聚,此处世界渐渐恢复光彩。
张蛟坐起身,神志恢复些许的他,拿起柳相留下的那幅画卷将其打开。
是曾经那幅在大火中被柳相取走的仙人乘鹤图。
画卷打开刹那间,有数道人影从中走出,灵魂之姿,透明缥缈。
枉死,横死,心存执念者,不可入轮回,唯有经历罡风削骨,烈日炼形,祛除怨气等方可投胎转世。
所以,他们,等了很多年。
人影多达数十位,有人手持锣鼓乐器,有描妆身穿戏服,有人便衣茫然无措,有人戾气滔天如恶鬼。
远处,原本离去的柳相此刻站在光芒最深处,单手掐诀,静待此间落幕。
站在虚幻人群最前头的为一男一女,男子俊秀,女子清丽,互牵双手,至死不渝。
他们朝着张蛟缓缓靠近。
眉宇间与张蛟有着三分相似的男子嘴角含笑,以虚幻手掌拍了拍张蛟头顶,张口无声,却有清晰言语传入张蛟心湖间,“十六岁就这么壮实,看样子吕宗良那狗日的没亏待你,很好。”
那生前死去的女子依旧是那般柔弱如栀子之花,此刻哪怕沦为阴魂不散的鬼物,眼中也只有对儿子的心疼之色。
女子手掌轻轻抚摸张蛟脸颊,鬼物没有泪水,却有悲伤,“蛟儿。。。。”
一声声呼唤,仿佛跨越十数年光阴传至张蛟心头。
外人眼中的傻大个儿,如今的自欺欺人者,再也控不住的伤心,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却无处诉说的孩子,开始嚎啕大哭。
“爹。。。娘。。。”
哭泣中带着沙哑,相隔生与死,那份血亲之情依旧萦绕心头。
张釉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脑袋,“没事儿,想哭就哭。孩子,抱歉,我们不在身边的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贾红筲揽过张蛟将其贴靠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呢喃低语着:“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在画卷中的日子,并非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牢笼景象。
恰恰相反,得益于柳相在画卷上施展的神通禁制,张釉二人可以看到张蛟成长的一切过程。
正是因为亲眼见过,所以他们二人才会觉着愈发对不起自己孩子。
年幼时没了父母,被同龄人谩骂,嘲笑,欺负。铺子生意不景气的时候还得挨饿,甚至一年到头都没能吃上两三顿饱饭,不过几岁的年纪就得上山下水,本就心窍不全,一路的跌跌撞撞可想而知。再长大些,家里绝大多数活计都落到了张蛟一人头上。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要撑起顶梁,这一切可能在张蛟看来没什么,他甚至都不会去想辛苦二字。只是为人父母的张釉夫妻二人,亲眼见证孩子一步步成长,有多少次苦楚,他们就有多少次想将吕宗良千刀万剐。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