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实在没辙,她想到了柳大夫。
柳大夫写得一笔好字,从他亲书的药方就能看出,他不止没有医生们的通病,而且一手字还出奇地赏心悦目。楚湘不了解书法,但她觉得,能达到柳大夫这种水平就足够了,也不必求太好。
这天日至黄昏,估量着柳大夫应该坐完了诊,她拉着寻书一起,忐忑着进药铺和对方说了此事。
“可以。楚老板想题什么字?”
“惜时书舍!”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回复,楚湘喜不自胜,立刻领着柳大夫去了她的书店,那里已经铺好了纸笔,只等一个写字人。
柳砚青在书案前坐定,看着眼前的纸笔,心潮微伏。
说来,他此前从未替人题过笔墨。十六岁前,他孤身一人,离群索居、远离尘寰,无人求字;十六岁后,他回到帝京,声名显赫却与文才无干,亦无人求字;如今二十有七,医馆开了快五年,终于有一个楚湘莽撞求上门来。
但他不讨厌这种莽撞。
婉拒了对方为他磨墨的好意,柳砚青颠颠墨条的重量,再对着光观察两眼它的成色,心中已经对它的好坏质地有了八分准。
在砚中添了水,柳砚青将墨条垂直搁在砚台上研磨。拿什么笔、用什么纸,都影响磨墨时的轻重、快慢、水量,个中种种机巧实难与外人道明,他习惯了亲力亲为。
准备就绪,润湿笔锋,悬腕落纸,一气呵成。
因为是为他人题招牌,柳砚青特意更换了字体、收敛了笔意,写出来的成效尚可,古拙大气,藏锋于内,笔法和结构都挑不出大错。
放下狼毫,他抬眼看求字的姑娘,淡淡询问:“这张如何?”
不能更好了。只要把这字往她门前一挂,活脱脱一个百年老字号。
楚湘看看字又看看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柳大夫的样貌只是平平,通身的气质却极出众,尤其是提笔写字之际,他给人的感觉和问诊时又不太一样,同样的专注认真,却又带了点儿,呃,超然,对,超然物外,就像被无形的薄雾包裹,倏然离这世界远了一层,连嘴边常噙着的微笑都淡了。
楚湘有些技痒,想用画笔将方才那一瞬回溯,却又清楚自己绝对抓不住那种玄妙的神韵。
摹形易,绘神难。自古如此。
“这几个字写得超好看!柳大夫你绝能靠卖字帖赚钱!”实在激动,楚湘便使劲儿去夸他,还不忘替他征求寻书的意见:“对吧?寻书,柳大夫这笔字是不是特别好?”
并不识几个字的寻书肯定地点头,就算看字如看符,她也觉得纸上勾勒的线条是美的,“很好。”她说。
闻言,楚湘回给柳砚青一个“你看,大家都喜欢”的眼神,又问:“柳大夫,这张书法你要不要留着?等工匠留好样之后,我将它装裱好了再还给你怎么样?”
吹捧柳砚青没少听,但纯粹又真炽的赞美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你留着吧。”他又勾起嘴角,眼尾漾出浅浅的笑纹,方才的疏离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平日的亲和友善。
“权当作是我送给你的开业贺礼。”他说。
这贺礼太大了,楚湘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合适的回礼。见外头天色渐渐黑了,她决定索性请对方吃顿好的。
“忙昏了头,居然在饭点儿把你拉过来了,”目露歉意,她询问:“不若我请客,柳大夫,咱们几个一起去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