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却了徐语的事,楚湘心中松快许多,更用心投入到未完的琐事中去,整日不是画画,便是随着骡车去集秀班、去帝京大街小巷里溜达。
一日,戏班里,楚湘又见到了明月。
或许是终于从太女离世的打击中振作,也或许是必须要开始为拜月宴的戏目准备不可,这几日明月逐渐出门走动,甚至还造访了《诉衷情》的排戏之所,楚湘到时,他正被众人围着,同刘老和几个管事说话。
楚湘一眼便看见了他。
花衫罗衣、容貌鲜妍的戏班成员中,明月永远是最瞩目的那个。
他今日穿了一袭浅绿夏衣,面上没擦什么脂粉,同人说话时,纤长的睫微敛,不笑,像极了自身乌发间缀饰的白玉,华光内蕴,瞧着素素净净的冷清。
那一个反常的、热烈的、目光痴愚而又羞涩的明月,仿佛是只属于她春梦的狂想与错觉。
脚生根似地定在原地,没等楚湘生出避让的念头,几丈以外,院中那人眸光流转,穿越间隔的人群与屋院,似不经意间望进她的眼底。
楚湘心弦颤颤。
搅扰它的人却浑然不觉,注意到院门外突然冒出个不知来历的生人,明月住了口,无言立着,谨慎的、缄默着同她拉出一道隔膜。
戏班的掌事们最懂察言观色,立刻叁言两语为他介绍:“这位是楚七姑娘,大贾楚携玉的女儿,她最近托集秀班排一出戏,就是我们方才看的那折,所以七姑娘常常来戏班造访。”
“七姑娘。”明月屈膝向她行礼,身段像被风揉皱的丝绸,轻盈柔软地落下去,尔后客气、矜持地开了口,说着再常见不过的场面话:“姑娘眼光很好,这本子会成为出好戏。”
那个曾好心递给她桃子吃的小童竟就站在明月身后,冲她眨眼甜笑,热切又亲昵的神态与他清冷冷皎胜月华的主人形成了极强的反差。
明月究竟有没有认出她来呢?
楚湘一时间猜不准答案,拘谨地点点头当作应答。她很不好意思再面对明月——毕竟,那晚的一夜情并非全为救他,她也存了发泄的心思。
心未放端,哪能行得正呢?
匆匆应付两句,楚湘径直逃进屋里去了。
那晚,她笔下的缺月多了几分哀凄悲凉的神韵。
“这是第二十七张月夜图了。”第二天,盯着画上月亮的位置,寻书蹙眉说:“楚湘姐,放放再画吧?你昨夜又睡得这么迟。”
“二十七张了吗?”楚湘在心里数了数她画月亮的回数,对寻书的埋怨讨好地笑笑:“等再画完这几张,我就不熬那么晚了。”
“昨天、前天、大前天……足足七日了,楚湘姐你都是这样说的。”
“真的快啦,我只画叁十张。欸,好寻书,别不开心啊,我不骗你的——”
任何时候,寻书都把楚湘姐看成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完全不放心她再熬几个大夜。可楚湘姐也只有在作画的时候才最放松最开心,说不出叫她不要继续画这种浑话,寻书努力去劝说她画点别的。“白天的风景也很好。”
“摘星楼、鉴光寺、小望娘湖……”寻书掰着指头向她推荐搜罗来的帝京好看好玩儿的场所,反正,只要是楚湘姐所画,寻书觉得无论哪里都会好看。
“等有机会吧,事情总得一步步去做。”楚湘打哈哈。
闻言,寻书眼神里满满的不赞同,却没有说出来。这姑娘还是这样,轻易不肯出言反驳她的观点。
放下笔,楚湘胡撸几把这姑娘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