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宏泰复职不久,程满因男女关系问题被公社撤了职。汪书记为让谁当队长作了难。程虎有能力,但和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书记是不会让他当队长的。书记想找个“高沿”或“杂门”门里人干,又觉得“西头”的人定会横的他干不成。书记想来想去,有了主意,让秀娥喊来了春光。
春光走进书记家堂屋当门。书记赶忙从罗圈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条几上的一盒烟,抽出来一支,递给他。春光双手接过烟。书记又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伸到他面前。春光赶忙把烟插嘴里,把烟头擩到火头上,捧着双手,捂着火,引着了烟,回头看有个小板凳,便坐上面,吸口烟,直接从嘴里吐出来。书记又坐在椅子上,栽楞着胯,跷着腿,看着春光,说:“给你商量个事儿。”春光薅出嘴里的烟,说:“啥事?”书记说:“我想让你兼任程庄西队的队长。”春光愣一下,说:“我会中吗?”书记十分信任地“嗯”一声,说:“你不中谁中?你当过兵,又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谁也没有你合适!”春光说:“队里复杂!我没经验,怕干不好!”书记怪道:“那咋!就叫队里没队长、烂下去呀?”春光说:“哪能呢!”书记说:“你恁有能力,就不想干,它不烂说啥?”春光想想,说:“那——我就试试?”书记把跷着的腿放下来,扶着椅圈,一挺腰,说:“不能说试试,一定得干好!”春光“吧”地吸口烟,腰一挺,说:“中!”书记笑说:“这才像个退伍军人的样子!”
次日,书记召开了支委会,提议春光当队长。高峰没举手。其他人都举了手。就这样,春光当了队长。
喝罢汤,高峰来到春光家。二人坐在锅对门。春光拿起火棍,把灶膛的灰火往外扒扒。火星在灰里闪着光。二人伸手烤着火。高峰说:“你知道我为啥不举手吗?”春光说:“不知道!”高峰说:“你想着队长就是恁好当的呀?”春光说:“队长有啥难当的?”高峰说:“当队长得有两个条件;一是门头大;二是个大力壮、拳头硬、有点不论理更好。你看你占哪个条件?”春光说:“我哪个条件也不占!”高峰说:“恁队分三大门。恁这门自然拥护你;杂门顺民,就是个别人不拥护你,也翻不起大浪。关键是西头那门人,他们肯定不会让你顺顺当当当队长。当队长的俩条件你是一没一,所以——”春光打断他的话,说:“我就不信那个邪!我不管这门、那门!只要站得直、坐得正,一碗水端平,不信大家不听我的!”高峰“哼”一声,说:“你还是部队那种思想。农村不是部队。你没听人们说吗:能领一军,不领一村。农村复杂得很;抓住这个,就会连着那个!事多得很。同是一个事,你说对,他说错。对、错全站在门头的立场上看!”春光说:“那咋!支部决定的事,我能不执行呀!”高峰见他执意要干,就说:“那!你就干吧!我只是提个醒!”春光说:“我记住了!”二人沉默着,又烤会儿手,见灰火灭了,热气也没了,高峰就站起来走了。
次日,汪宏泰让“大黑狗”把春光喊到家里。二人一同去到大槐树下。春光拉响了钟。不一会儿,社员们陆续来到会场。“高沿”的人站一片;杂门的人站一片;西头那门的人站一片。高沿的人看着春光和书记,觉得这排场人中有自己门里的人,眼里放着自豪的光。杂门的人知道就是开一百个会,也不会有自己门里的人站在那儿当排场人,仍然是神情木然;西头那门的人正对摘了他门里人的队长的帽愤愤不平呢,约摸着今天的会是宣布队长的,但不一定找的是他们那门的人,便都板着脸,拗着头,乍着膀,握着拳,像准备打架似地站在那儿。
汪书记看人来的不少了,扭头看春光一眼,说:“咱开会吧?”春光说:“中!”汪书记往前跨一步,扫会场一眼,“吭吭”两声,说:“咱开会!”社员们约摸着今天是宣布队长的;这是大家关心的事,都瞪眼看着书记,支着耳朵听。汪书记说:“今天的会就一个内容,宣布队长!”会场上的空气顿时凝结了,静得掉个针就能听见。汪书记稍停,说:“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春光任咱队的队长!”
会场静片刻,大家便小声议论起来。高沿的人互相说:“妥咧吧!光西头的人不排场咧。咱门里的人领导他们咧!”杂门的人照样木沉着脸,互相说:“谁干咱当谁的民!”西头门里的人互相说:“走着瞧!”
汪书记双手朝下压着说:“大家静一静!下面,让咱们的队长春光讲几句!”
春光往前跨一步,把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肚子前,不住地摩挲着指头肚子,红着脸,说:“我没当过队长,是头回当队长,若以后哪点做不到,请老少爷们多批评!就说恁些。大家看我以后的行动吧!”说完,退一步,稍息,站那了。
汪书记“嘿嘿”笑着看春光一眼,又看着大家,说:“春光这人!当过兵,是大队副书记,有能力。他当队长,一定能把咱队领导好。大家成跟着他享福咧!”说着,看着西头那门的人,“嘿嘿”笑着当开玩笑,说:“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恁西头的人也别介意,咱队历来是恁门的人当队长,这回叫东头的人当,恁可不能有意见、得听话呀!啊!不然!嘿。。。。。。我就不说咧!”西头门里的人横眉立眼看着他。书记又扭头问春光:“还有没有事?”春光说:“没有!”书记说:“散会!”
于是,寒风中,社员们便议论着回家了。汪宏泰和春光一块走了,在大路上分了手,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