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就是她分管的这个肺癌晚期病人。
她手脚冰凉的在病区里狂奔,刚冲回到办公室门口,就和里面出来的老师迎面碰上,又转身跟着一阵奔跑回病房。
跑到门口,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看到病人扣着储氧面罩,歪靠在床头,眼睛半闭着,抬手四处摸索。
抢救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的母亲跪在他的另一边床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叫他“安安”,应该是他的乳名。
蒋思淮在他咯出的一片暗红色里,看到他忽然睁开了眼,朝他妈妈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里有不舍,也有解脱,让天地顷刻间就没了颜色。
抢救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后,蒋思淮看着心电监护上的波形最终拉成一条平直的线,老师摇摇头,遗憾的宣布了死亡时间。
他的母亲抱着他的头,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哭声悲凉怆然,一边哭一边叫他名字。
这个画面最终成为了蒋思淮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患者死亡,却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也许是因为和对方相处了快一个月,多少也投入了感情,又或者是他的母亲让她想到了董姜莉,她会想,如果自己病了,妈妈该多难过啊。
她希望他能好起来,至少能出院,真的可以享受那些他们提过的美食和去看他们想见的人。
结果呢?他死在了医院,人生最后一程,大咯血的时候,他的意识都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而她,或者说,而医学,救不了他。
蒋思淮做了一段时间噩梦,终于跟家里说:“我不想当医生了。”
那个时候她研究生初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考得还不错,有三百九呢,按照往年的分数线,她是可以进复试的,父母商量好了,让她去读心内的研究生,报的导师是父亲蒋兆廷的同学,读研已经是差不多可以定了的。
她忽然说不想当医生了,“那你研究生怎么办?”
“不去读了呗。”她说。
母亲问到底为什么,她把这事讲了,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医学院这五年都过得不大开心,压力很大,她认为自己无法面对死亡,也极为害怕死亡。
“我根本负担不起人命这个重任,也不想总是生活在一个随时可能遇到死亡的环境里。”
母亲就建议她,也许可以从事妇产科?
但她却反问母亲,你的病床和手术台上永远没有死过人吗?
母亲沉默下来,但家里并没有同意她的想法,坚持认为,都到这一步了,不去读研太可惜,死亡这种事,见多了就心硬习惯了的。
于是她就在这样的情绪里,从呼吸科出科,进了内分泌科,遇到对她要求颇高的梁槐景。
其实死亡这个议题,蒋思淮早就在伦理学课堂学习过,也知道自己迟早会和死亡正面接触。
可是书本知识到临床实践的对接是需要经验作为润滑剂、催化剂的。
偏偏蒋思淮心不在这里,明明家里人都是医生,只要向他们询问怎么面对这件事,就一定会得到帮助,但她没问,家里人也没意识到这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寄希望于她和她哥哥一样,可以自己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