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静谧的午后,林景隆那威严如山岳的面庞瞬间被一层乌云笼罩,如同晴天霹雳,他结结巴巴,如同破碎的风铃,悲怆地呢喃:“岂不是倾囊而出……倾囊而出……”那身躯魁梧如虎的军汉,眼角竟涌出滚烫的泪珠,他蓦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欲绝地嘶吼:“儿孙不肖,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林景隆泪如泉涌,疯狂地叩首于地,痛哭流涕,自责得仿佛天崩地裂,一旁的杨管事急匆匆地扶起他,心如刀割。林景隆长叹一声,怒火中烧地对杨管事斥责道:“少爷竟擅自卖地,你为何不先来与我商议,竟如此纵容他?”杨管事一脸委屈:“老爷远在南林,少爷便是家主,我虽想阻拦,却无力回天。何况老爷曾言,只要少爷开心,万事皆可放行。老爷在信中还说,当务之急是疗治少爷的脑疾,切不可刺激,故而事事都要顺从……”“唉……”林景隆长叹一声,却是无言以对,转身继续走向厅堂。林蒙目瞪口呆,宛如做错事的孩子,踌躇满志地跟在后面,他内心渴望安慰父亲,却不知从何说起。踏入厅堂,林景隆正要吩咐:“上茶……”然而环顾四周,却发现那红木官帽椅、茶几上的字画,甚至那灯架子,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一张陈旧的柳木桌子,以及两个简陋的长条凳。那孤零零的长条凳,在这宏伟的南和伯府正堂中,显得格外刺目,如同破败的船只,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孤立无援。林景隆瞪大了眼睛,那名机灵的仆役已端着茶水走来,只是,那不是精致的瓷盏,而是一个粗劣的大碗,碗上的裂痕,宛如劣质陶器对美好生活的无奈妥协。林景隆眼前一黑,下意识地问:“桌椅……竟……竟也被卖了?”杨管事如丧考妣:“卖……卖了……”林景隆急忙用手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只觉一阵眩晕,额上青筋暴起,猛地扬起手,狠狠地朝林蒙脸上扇去。那重重的一巴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林蒙本能地闭上眼睛,心中暗想,罢了,打就打吧,这样的纨绔子弟,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每天对着镜子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在那手掌即将触及林蒙脸颊的刹那,猛然间僵住了。林景隆那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瞬间失色,犹如战败的雄鸡,眼中蓄满泪水,叹息着说:“继藩啊,你娘离世时,千叮万嘱,要我好好待你。这些年,我未曾续弦,未曾纳妾,就怕对不起你那已故的母亲。你……你却成了这般模样……咳咳……”他剧烈咳嗽,捂着胸口,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从小就没有娘,这些话就不再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无灾无病就好。”他苦涩地一笑,摇头间,忽然想起什么,面色瞬间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问道:“我的宝贝……还在吗?”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冲向书房。他的宝贝,便是那些陈列在书房的瓶瓶罐罐,以及祖传的珍宝。他气喘吁吁地冲到书房,目光落在那座博古架上。然而,他惊愕地发现,不仅博古架上的宝物不翼而飞,连博古架本身也消失了。林蒙和杨管事等人匆匆赶来,只见林景隆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喊道:“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伯爷且息怒。”杨管事正要上前。“祖宗啊……”林景隆双手高举,发出震天的咆哮:“儿孙不肖啊!”话音刚落,林景隆眼前一黑,猛地栽倒。林蒙惊得脸色惨白,爹不是将军吗?怎么抗压能力这么差!他一把扶住林景隆,身后已传来哭喊声:“不好了,不好了,伯爷昏过去了,快请大夫,快请大夫来。”林家瞬间陷入混乱,乱作一团。林蒙深吸一口气,见众人慌乱无措,心中虽有愧疚,却不得不挺身而出,语气坚定道:“杨管事,你立刻去请大夫,邓健,去取毛巾来,沾水。”林蒙探了探林景隆的鼻息,还好,气息尚平稳,脉搏虽弱,却没有乱跳,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这个该死的败家子……林蒙不知是在咒骂过去的自己,还是在责怪。好在府中众人忙作一团,并未察觉到林大少爷的异常。…………紫禁城的暖阁内。弘治天子近来身体欠佳,但他的勤勉却从未因身体不适而懈怠。即便身子不适,他依旧勤政爱民。不久前,有人来报,说是南和伯林景隆平定西南土司之乱,凯旋归来,已进入京城,不久将入宫觐见。弘治天子顿时喜形于色,欣喜若狂。他倚靠在软垫上,在召见南和伯的同时,手中紧握着一篇《辩奸论》,而皇太子朱厚照则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面露尴尬之色。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朱厚照,这位弘治帝的独子,自幼便沐浴在无边的宠爱之中。今日,面对眼前这位气定神闲的太子,弘治帝的眼中泛起了层层涟漪,如同春水初生,温暖而深沉:“听说你最近潜心研读《辩奸论》,那是苏洵老先生的妙笔生花之作,虽带锋芒,却也颇具匠心。你,真的潜心钻研了吗?”朱厚照低头垂首,如同小鹿般局促不安,不敢与弘治帝的目光相接:“回父皇,儿臣……儿臣已经……已经熟读。”没想到弘治帝的下一句话,便如晴天霹雳:“那好,背给朕听听。”朱厚照的双眼瞬间涨得通红,如同兔子急了会咬人,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靴子,结结巴巴地吟道:“事……事有……必……必至,理……理……”然而,他刚吟了半句,便卡壳了,再也接不下去。弘治帝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读了半月,只记住五个字?詹事府的师傅们精心培育,难道在你眼中,学问不过是儿戏?”朱厚照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的小模样:“儿臣知错了。”弘治帝皱起了眉头,严肃的面容透露出几分严厉:“身为太子,你将来要继承大统,若不读书明理,怎能治理天下?”朱厚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儿臣……儿臣……”看到朱厚照如此害怕,弘治帝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柔情,严厉的目光渐渐软化:“你呀,是让母后宠坏了,往后不可如此,要用心学习。”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深知,只要自己露出害怕的神情,父皇便会心软。于是,他立刻低头道:“儿臣记下了。”弘治帝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正想斥责几句,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最后只得对身边的宦官吩咐道:“南和伯不是已经进京了吗?怎么至今还未觐见?朕在此等候良久,你去通政司催一催。”“是。”宦官领命而去,留下了一室静谧,只听得到弘治帝淡淡的叹息声。